戰鬥從一開始就趨近白熱化,或者說,是一場血肉橫飛的大屠殺。
足足五千名蠻獸人蔘加了第一輪的衝鋒,他們選擇了守衛力量最爲雄厚的西側城門作爲進攻目標,希望一口氣擊垮西風郡城守衛部隊的脊樑。由於城防情報的泄露,佈置在西側城牆上的二十架投石器和同等數量的鍊金弩炮全都沒有派上用場,操縱這些戰爭器械的工匠和炮手都被集合起來當做預備隊,用長劍、戰斧和盾牌武裝自己,準備隨時加入戰鬥。
工匠和炮手當然稱不上合格的戰士,然而此時此刻,任何一點援助的力量都彌足珍貴。幾乎沒有受到什麼打擊的蠻獸人大軍衝到城牆下方,一刻不停的展開了進攻,用鉤索攀登城牆本來是非常危險的行爲,但是蠻獸人天生的強悍身軀將這種不利轉化爲有利,四五百條攀城鉤索同時飛上城頭之後,守衛軍根本就無法集中力量進行防守,戰線立刻顯得岌岌可危。
在第一批衝上城頭的蠻獸人之中,至少有二百名是已經填滿一根人頭柱的咆哮武士,他們殺入城衛軍陣列的時候,就像是雄鷹撲向幾隻兔子,或者是野狼衝向一羣羔羊。蠻牙部落的頓?卡巴在其中顯得尤其兇猛,他像是舞動扇子一樣揮舞着雙刃戰斧,以銳不可當之勢衝進最密集的陣列當中,鮮血和碎肢殘軀伴隨着慘叫聲轟然而起,就像是龍捲風席捲稠密樹叢一樣,所過之處摧毀一切,破壞一切,殺死一切。頓?卡巴只憑着獨自一人的力量,就將數百人組成的陣列徹底擊垮、打亂,蠻獸人的粗獷戰歌在他的口中咆哮着,嘶吼着,每一字每一句都獻給深受三月大神眷顧的蠻獸人之王。
正在指揮威爾普斯家族衛隊戰鬥的派拉蒙男爵——虎牙劍的持有者,比武慶典上的悲情英雄——看到頓?卡巴正在肆無忌憚的大砍大殺,城衛軍戰士紛紛從他面前逃開,立刻將指揮權交給自己的副手,然後挺身迎了上去。
“嘿,蠻子,你的對手是我,來決鬥吧!”
蠻獸人咆哮武士都不會拒絕一對一的決鬥挑戰,頓?卡巴尤其喜歡這樣的廝殺。看到派拉蒙男爵的飛翼戰盔和金絲披風,他立刻放棄了眼前那些即將崩潰的城衛軍士兵,像是旋風一樣轉過身來。
“挑戰頓?卡巴,終於有人!”他用生硬的通用語咆哮着,“嘿呀,我會在人頭柱上留好位置,給你!”
虎牙劍宛如雷霆一般劃破天空,在雙刃戰斧的側面劃出一溜火光。刺耳的金屬摩擦聲中,頓?卡巴手腕一翻,斧刃呼嘯着還以一記猛烈斬劈。派拉蒙男爵在剛剛的短暫交鋒之中已經瞭解到彼此力量上存在的差距,一個滑步從斧刃之下閃過,然後轉到側面發動猛攻。
兩人隨後在遍佈屍體的城頭上展開了一場激烈的交鋒,派拉蒙男爵的劍術非常出色,虎牙劍撕裂了頓?卡巴的胸甲,劃開他的額頭,還險些劈斷了他的右腿。不過最後這次戰果的代價未免大了一些,虎牙劍在頓?卡巴的腿骨上卡住了一次心跳的間隔,時間極爲短暫,然而對於決鬥勝負的天平卻是個巨大的傾覆。
頓?卡巴毫不費力的忍受住了腿骨和劍刃摩擦的痛苦,雙刃戰斧用力揮出,正中派拉蒙男爵的飛翼頭盔,用力之大,讓精鋼鍛造的頭盔宛如一隻陶土碗一樣炸裂開來。既然頭盔都粉碎得不成樣子,派拉蒙男爵的腦袋當然也就沒能保住,碎骨、腦漿和鮮血像是扇面一樣潑灑開來,在城衛軍士兵之中引發了一陣恐慌的叫喊。
“派拉蒙男爵戰死啦!虎牙派拉蒙死啦!”
“那是個惡煞,惡煞,他不怕劍刃的砍殺!”
頓?卡巴失望的朝派拉蒙男爵的屍體啐了一口,“穿鐵衣服的太監。”他用蠻獸人語咆哮着,“光會耍些發光發熱的把戲,頭蓋骨脆得像是幹泥巴!”然後他彎下身子,撿起落在腳邊的虎牙劍,把它當做戰利品插進自己的腰帶。
“就沒有個像樣的對手阻擋俺嗎?”頓?卡巴再次邁開腳步,戰斧左右揮砍,所過之處,城衛軍戰士紛紛像被雷劈中一樣倒在地上,連其中幾名騎士都沒有能夠讓頓?卡巴稍微停下腳步。眼看着這位實力強悍的蠻獸人咆哮武士就要接近城牆的坡道,格雷果伯爵恰好將自己的對手高高舉起,從城牆上扔了下去,然後跳到頓?卡巴的面前。
兩人的視線交匯,立刻明白了彼此的意圖。格雷果伯爵幾乎不可能被認錯,他身高接近兩米五,穿着一身純黑的鋼板鎧甲,手中的黑色巨劍殺戮無數卻滴血不染,劍脊上閃爍着宛如繁星一樣的點點光芒。
“克萊門農?格雷果爵士,了結頓?戈爾巴性命的人類騎士,王定出的懸賞是十桶蜂蜜酒和一百頭牛。”頓?卡巴用肯定的語氣說,“三月大神的眷顧,今天俺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俺很快就可以盡情的喝到酒,吃到牛肉了。”
“在喝酒吃牛之前,你有沒有問過我的意見呢?”格雷果伯爵用頗具威懾力的低沉聲音說,“派拉蒙是個挺有趣的傢伙,蠻子,我要用你的腦袋來當做他葬禮上的最好禮物。”
“俺可沒打算給你腦袋!”頓?卡巴掀開嘴脣,露出一口猙獰的鋒利牙齒,“大個子人類,別以爲俺是被你幹掉的頓?戈爾巴那樣的廢物!”
格雷果伯爵以一記猛烈的橫砍作爲答覆,頓?卡巴豎起戰斧,斧刃和劍刃發生了一次極爲激烈的碰撞,刺耳的鏗鏘聲中,兩個人全都一動不動,彷彿他們的手臂是鋼鐵鑄成的一樣。
戰斧和巨劍連續激烈交鋒,金屬的碰撞聲讓十幾米內都沒有任何人敢於停留,哪怕是蠻獸人也一樣。頓?卡巴一次又一次揮動戰斧,希望能夠憑藉驚人的臂力,從正面擊潰格雷果伯爵的防守。然而格雷果伯爵雖然力量稍遜,韌性卻強的很,劍術技巧更是超過了派拉蒙男爵,每次戰斧和巨劍的交鋒都讓他的手腕以非常小的幅度震顫了一下,就此把蠻獸人咆哮武士可怕的力量導入腳下的城牆。
連續十多次旗鼓相當的較量之後,頓?卡巴突然爆發出一聲大吼,右臂肌肉猛烈膨脹起來。雙刃戰斧的下一次攻擊毫無預兆的增加了三倍以上的威力,格雷果伯爵措手不及之下,黑色巨劍剛剛擋住戰斧的猛劈,手腕一震,立刻脫手跌落。
沒有比在蠻獸人面前被打掉武器更糟糕的情況了。格雷果伯爵的反應非常果斷,不退反進,一個箭步衝到頓?卡巴的面前,揮起戴着帶刺鐵手套的右拳狠狠砸在對方的臉上。
頓?卡巴搖晃了一下,向後退開半步,然後斜揮戰斧逼開格雷果伯爵。他的面頰被鐵刺劃出好幾道血痕,張口剛要咆哮怒罵,結果幾顆碎牙爭先恐後的跌了出來,讓頓?卡巴顏面大失。
格雷果伯爵巧妙的利用頓?卡巴的誤判,讓他吃了一次小虧,然而整體上依然是格雷果伯爵處於下風,因爲他沒有辦法去撿不遠處的黑色巨劍,只能拔出一隻長匕首用來防身。
長匕首當然不可能是雙刃戰斧的對手,頓?卡巴發出一聲宣示勝利的狂笑,可惜他笑得實在是太早了,笑聲剛剛脫口而出,一道銀色的閃電就筆直的擊中了他的右眼窩,鋒利的三棱破甲箭頭直插顱骨深處。
即使是對於蠻獸人來說,這也是個致命的傷勢。頓?卡巴掙扎着吐出一個詞,語意含糊,不過應該是詛咒卑鄙的人類打斷了神聖的決鬥,然後高大的身軀向後仰去,轟然倒地。
“愚蠢的蠻子。”手持銀杉木長弓的陶瑪裡爵士出現在旁邊的城垛上,腰間的箭袋裡面只剩下三支式樣相同的破甲箭,“格雷果爵士,你還好吧?”
“不太好,陶瑪裡爵士,決鬥被人打擾的感覺不太好。”格雷果伯爵幾乎是用仇恨的目光看了長弓騎士團第一副團長一眼,“如果我是你的話就要注意了,蠻獸人薩滿巫師有很多詭異的詛咒邪術,其中好幾種邪術的觸發條件都是破壞決鬥契約。”
“如果有個蠻子在我面前唸誦詛咒邪術,我會先用箭矢刺穿他們的喉嚨。”陶瑪裡爵士有些怏怏不樂的回答說。不管是誰,伸出援手之後沒有得到一句感謝的話,反而被指責,心裡總不會太好受的。
不過陶瑪裡爵士感覺自己恐怕是有些勞累過度,因爲他的心裡已經不僅僅是不好受,簡直就像是被許多細針穿刺一樣,疼痛得令人難以忍受。“我……先休息一下,這裡……有點疼。”他一面拍打着胸膛,試圖緩解疼痛,一面倚着垛口坐了下來,然而疼痛的感覺卻越發難以忍受,讓陶瑪裡爵士的臉色都變得青紫起來了。
“大人,您怎麼了?”陶瑪裡爵士的副官快步跑了過來,“要不要送您離開這裡,去找個草藥學士看病?”
“好……好,扶我下去……下去。”陶瑪裡爵士掙扎着回答說。
“來不及了,是詛咒,蠻獸人薩滿巫師的詛咒。”格雷果伯爵的黯然低語在風中默默飄散。就在他的眼前,陶瑪裡爵士的身體驟然繃緊,就像是一把被拉開的長弓,然後又鬆弛下來。可怕的疼痛刺穿了他的身體和靈魂,把他的意識拉進了漆黑無光的永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