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蒼穹和步滄浪,則是不聲不響,站在了李逸風后面。在這種場合,他們都知道,他們就是來旁聽的,來長見識,刷存在感,提高知名度的。
反而是陰陽道那邊,除了三大道尊外,卻再也沒有其他人在列。顯然,賀氏陰陽道,一直都喜歡保持神秘感,他們的傳人,除了像賀宇衝那種擺在檯面上的之外,其他的傳人,一般都很少在外拋頭露面。
那賀氏陰陽道三大道尊,陰陽童子賀鬆吟居中而坐。雖然個頭矮小,貌不驚人,但往那裡一座,隱隱便有一種主宰者的氣勢,彷彿身旁的兩個陰陽道尊賀鬆齡與賀松風,都成了陪襯這陰陽童子的綠葉。
任蒼穹忽然感覺到全身如同電擊一般,原來這陰陽童子的目光,自他身上一掃而過。
僅僅是一道目光,竟然差點讓任蒼穹的心神都爲之崩裂,這等強大的神威,讓得任蒼穹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
李逸風卻是呼吸一窒,忍不住問道:“鬆吟道兄,你這是幹什麼?”
賀鬆吟淡淡而笑:“我聽聞你門下得了一個千年一遇的奇才,暗暗考較了一番,逸風,都說你護短,卻也不用這麼緊張。難道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我還能把他怎麼樣不成?”
李逸風哼了一聲,卻是目光轉向賀鬆齡:“鬆齡道兄,千萬別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纔好。”
陰陽道三大道尊,不得對任蒼穹下毒手,這是二十年之約的內容,賀鬆齡是發過毒誓的。
這件事,是賀鬆齡畢生之恨,只不過他城府很深,表情木然,淡淡道:“你多慮了。”
李逸風卻好像信不過對方的樣子,故意轉頭問任蒼穹:“蒼穹,你沒什麼不適吧?”
任蒼穹怎會不知道陰陽童子是故意給他一個下馬威,大意也是要給賀鬆齡出一口惡氣。雖然不能下毒手,略施懲戒,給一點警告卻是可以吧?
但是任蒼穹卻偏偏不吃這一套,他的性格便是遇強則強,吃軟不吃硬,風雲風輕笑了一笑:“師尊,弟子沒有什麼感覺。”
“哈哈,好,那就好。”李逸風先是一愣,隨即知道這是任蒼穹故意這麼說,讓陰陽童子老臉掛不住。
只是,陰陽童子表情深邃,卻是一點反應都沒有,而是道:“諸位,這次召集四道聚集,相信大家都知道主題所在。咱們還是老規矩,一個一個地討論。先說說十萬年大劫的大事。”
“松風,你說說,這幾年,你和東皇洲其他宗門商量的一個大致情況,趁這個機會,說一說。”
賀松風嘆道:“這麼多年,談判的結果其實說簡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十分不理想。”
“原因很簡單,天閣組織地理位置最靠東,毗鄰修羅海域。所以,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爲,天閣組織就應該是抗擊妖族入侵的主力,而他們,只答應適當派出一些幫手來助陣。”
“而這個幫手,到底有多少質量,實力如何,他們自己都說不清楚。很顯然,他們打的主意,就是要咱們天閣組織和妖族死耗,打消耗戰。”
賀松風嘆道:“所以,現在基本上是達不成共識。以我看,這局勢是大大的不妙。”
尤天戰也是罵道:“那些孫子一個個都精明着呢。尤其是追日劍盟,他們地理位置最靠西面,有這麼多宗門在前面頂着,有足夠的縱深度,所以,他們在談判的問題上,更加倨傲,有恃無恐。”
“如今,態度上稍微積極一點的,是七星道場和抱石宗,他們一南一北,都在天閣組織的西面。是妖族衝擊的第二線。至於水雲宗和星月谷,則是在第三線,態度這是無可無不可。追日劍盟疆域最廣闊,地形又易守難攻,所以,他們是最有資格倨傲的。”
賀松風將大致的情況介紹了一下,嘆道:“照我推測,現在指望六大宗門齊心協力,只怕是沒有可能了。所以,咱們天閣組織,現在幾乎可以說是孤軍奮戰,必須想辦法自保。”
陰陽童子點點頭,目光巡視了一圈,淡淡道:“諸位,情況現在已經非常明確了,其他五大宗門,追日劍盟基本上是靠不住了。而七星道場和抱石宗,與我們脣亡齒寒。只要我們施加一些壓力,還是可以爭取到的。至於水雲宗和星月谷,以他們的風格,必然也不至於完全袖手旁觀。”
“現在,咱們必須考慮兩種可能。一是抗擊,二是自保。如果其他宗門願意團結出力,而且願意補償天閣在抗擊妖族中的損失,我們便採取抗擊的手段;如果他們麻木不仁,態度消極,我們便採用自保的策略,整個天閣組織沿線,一律蟄伏,不許抵抗,守住幾個據點,任由妖族大軍一路西去。哼,他們想讓咱們拼家當,與妖族打消耗戰,最後他們以很小的損失,出來摘取戰果!這是做夢。我們天閣組織,絕不做這冤大頭。”
陰陽童子首先定下了基調。而且,這個基調,也最符合天閣組織高層的利益。但是,這個基調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平民如何安置?
很明顯,如果天閣的武力完全不抵抗,只退守幾個據點的話。這天閣治下百萬裡疆域,數以百億計的平民,將成爲妖族屠殺的對象,天閣的疆域,將成爲妖族屠殺的樂園。
如此一來,集中優勢,也許憑藉地勢和禁制的優勢,據點可以守得住,但是,平民的犧牲,將會是毀滅性的。
在妖族大軍的席捲下,十成能保存一二成,都將是一種奢侈。
但是,對於天閣這些高高在上的高層來說,平民的命運,從來就不是他們首要考慮的。
在他們看來,平民生存的唯一意義,就是襯托他們治下有多麼繁榮和昌盛。至於貢獻,對於高層來說,天閣組織本身就是一個小世界,一個高高在上,又能夠自給自足的小世界,他們的運作,與平民關係不大。
平民所做的貢獻,對那些分舵,對各大世俗之城的城主,反而是貢獻更大,但是,災難之前,誰又會在乎最底層的平民呢?
尤其是天閣這些高層,在他們眼裡,平民只不過是他們賜予其生存資格的一羣奴隸。
在他們眼裡,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所以,天閣組織一直是認爲,天閣掌控着疆域下的一切,包括土地,包括給平民的生存權。
既然是天閣組織給了平民生存權,必要的時候,犧牲他們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而李逸風,偏偏最聽不得的,就是這種話。
連連搖頭:“鬆吟道兄,你前面的觀點,我十分贊成。但是這自保,不應當只堅守幾個據點。如果只堅守幾個據點的話,那百萬疆域住着的平民,必然是妖族屠戮的對象。我等居於高位,若是任由妖族屠戮我們的子民,又有何顏面居於高位?有何顏面自稱天之傳承?”
顯然,李逸風表達這觀點不止一次。
所以,賀鬆吟眉頭微微一皺:“逸風,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如果我們天閣組織都守不住,又拿什麼去庇佑那些平民?再說,平民的生存權,本就是天閣組織賦予的,必要的時候,爲天閣而死,也是他們的職責和榮耀。”
“那叫爲天閣死嗎?如果是轟轟烈烈戰死,上行下效,也就罷了。但是窩窩囊囊不抵抗,任由妖族屠戮,這不叫爲天閣而死!”李逸風據理力爭。
“本質都是一樣,不管怎麼死,那些奴隸的命運,也不值得我們耗費實力去庇佑。在退守之前,挑選血統相對優秀一點的,一起退到據點之中。只要能保存十分之一,也就差不多了。等妖族禍害平息後,一二百年時間,足夠繁衍出十倍的子孫出來,重現今日繁華,倒也不難。”
這是賀鬆齡的觀點,說來說去,在陰陽道的眼裡,平民就跟那畜生豬狗一樣,在他們眼裡,就是繁衍工具。
既然是繁衍工具,保留一些必要的種子足夠了。
一旁的步滄浪,聽得心肺都快氣炸了。他還是一次聽這些道尊討論這些問題,沒想到,這些高高在上的大道強者,討論起平民來的口氣,竟然如同討論豬狗一樣,微不足道,甚至連一點最基本的悲憫之心都沒有!
難道這大道強者,當真都是鐵石心腸之輩?
好在,步滄浪識得大體,知道這裡沒有他說話的份,只能強忍怒氣,努力控制住自己憤怒的情緒。
任蒼穹則彷彿早有所料,心裡反而更爲平靜,心想果然如此。前一世,雲羅城被妖族攻佔,血流成河,百萬人口,幾乎被屠戮一空。看樣子,不是天閣不知道,而是天閣組織,壓根就沒打算去救援!
任蒼穹經歷了生死輪迴,此時此刻,徹底的心寒和悲哀,已經取代了憤怒的情緒。
他覺得,這天閣組織如此,他甚至連憤怒的必要都沒有了。
一個宗門,連最基本的血性,人性都失去了,連自己的子民都不能庇佑了,那麼即便是大道級多如天上繁星,那還能叫做人類宗門嗎?還配得上享受這高高在上的榮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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