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長生見到任蒼穹這隨意一拳,竟然有偌大的威勢,也是戰戰兢兢,眼中充滿惶恐之色。
雖然眼前站的是故人之子,但是對強者,對天閣高層那來自骨子裡的恐懼,還是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田伯伯,還有什麼細節,一一道來。”
“還有……還有,那斬空道的天才們,抓走你父親之後,將父親所有分舵弟子,全部抓走。而爲我傳話的那人,因爲早早意識到不妙,見機溜號,這才得以倖免。我記得,那一帶失蹤的弟子,至少有十五六個。”
孫象心中一沉:“難道我父親,也是那時候被帶走的麼?”
田長生嘆道:“斬空道傳人,在我們那一屆考覈,可謂是一手遮天。這件事,神不知鬼不覺。而那名傳話給我的弟子,也終於沒能逃脫厄運。在我離開天閣總部前,他也神秘地失蹤了。”
“所以,這麼一來,就只剩下你一個人知道這裡頭的秘密了?”
田長生嘆道:“我離開天閣總部後,擔心你父親,曾去過天暗分舵的天斷山脈暗中查訪。這一查,卻是查出了驚天的秘密。也就是孫象賢侄說的,我在天斷山脈外圍,竟然看到天閣弟子每日都押送許許多多的武者進入,卻沒有一個人能夠活着出來。”
“我一開始以爲,天暗分舵是天閣組織處決犯人的地方。直到有一天,我看到了一個熟人從天斷山脈出來。”
“熟人?”
“是的,熟人,也是我們那一屆的弟子,名叫魯越。他和你父親當時住的洞府是比較接近的。而他出來,卻不是以活人的身份出來。而是如同一個行屍走肉一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那被妖族咬過中毒的妖化傀儡!”
孫象放聲大哭:“那不是妖化傀儡,那是妖化戰士!他們和妖化傀儡不一樣。妖化傀儡,是被中了妖毒,成爲妖族傀儡。而妖化戰士,用妖族的妖毒,提煉毒素,再結合神控之術,用活生生的人類武者,炮製成爲人類效力的妖化戰士。”
田長生點點頭:“是的,我一開始也以爲他成了妖化傀儡,後來發現,他和一般的妖化傀儡明顯不同。他的行動力和攻擊力,都遠比妖化傀儡要強,而且和妖化傀儡行屍走肉一樣的風格相比,更多了許多主觀能動力。妖化傀儡是沒有人類意識的,是純粹的行屍走肉。而那魯越,竟然好像有意識支配。最可怕的是,他的實力,竟然提升了好幾倍!這是我們同輩武者裡,想都不敢想象的!”
“妖化戰士的核心,就是實力暴漲。以妖毒激發體內的武道潛力,涸澤而漁,將體內的所有潛力激發出來,使得實力暴漲數倍,甚至是數十倍!這手段,喪心病狂,天理難容!”
孫象情緒激動,一臉的激憤。
這些年,他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調查這件事上。所以,收集到了一些比較有用的信息。
任蒼穹如遭電擊,整個人呆若木雞。毫無疑問,從田長生的話裡頭,他已經可以推斷出,父親的下落,必然是在那天斷山脈,必然已經被那些混蛋炮製成妖化戰士!
全身的氣血,幾乎一股腦兒往上衝,燃燒成熊熊火焰,雙目之中,射出冷冽的殺氣。
這股氣勢,彷彿要將這天閣總部燃燒,將這天地摧毀一般嚇人。
“父親……”任蒼穹喃喃唸叨,兩眼虎淚垂下,泣不成聲。他兩輩子做人,上一次,即便是瀕臨死境,他也不曾流淚。
此時此刻,淚水,卻是不可抑制。
僅僅是因爲一句話,得罪了斬空道傳人,就被他們抓去,炮製成妖化戰士!
妖化戰士!
人類與妖族的鬥爭,亙古以來,就是宿命的對決。
卻沒想到,時至今日,人類武者竟然已經墮落到,用妖化這種邪惡的手段,炮製妖化戰士!
這妖毒一旦入侵人類武者身體,想要解開,幾乎是不可能!
也就是說,成爲妖化戰士,那就完完全全成了那些人手中的戰鬥傀儡,成了他們驅使的戰鬥機器!
沒有道德,沒有倫理,沒有人性。
這妖化戰士的手筆,分明就有着非常濃重的斬空道風格。
任蒼穹在雲羅城,曾經批量生產過逆妖丹,他太清楚妖族之毒的厲害。即使是最一般的妖毒,只要被咬到,或者被抓傷,甚至是吸入妖族的毒氣,毒液,都會在短時間內被妖化,成爲妖化傀儡。
如果不能在中毒之初服用逆妖丹,或者在中毒前提前服用逆妖丹,時間久了,再好的逆妖丹只怕也救不了。
雖然,任蒼穹對他們如何炮製妖化戰士不太清楚,但既然是提煉出來的妖化毒素,必然是更加可怕,更加刁鑽,再加上又結合的神控術,使得妖化戰士帶着非常鮮明的個人印記,要解開這妖毒,更加不可能。
最要命的是,時隔十幾二十年,毒素已經完全發揮作用,侵入體內五臟六腑,整個人徹底妖化,想要解毒還原,恐怕是萬藥尊前輩重生,也是回天乏術!
田長生雙手輕輕顫抖着,臉上的肌肉也在微微顫動着。顯然,時隔這麼多年,這件事在他內心的陰影,還是一如既往。
“蒼穹,我對不起你父親,我對不起你們……我辜負了當年和東流賢弟的結義之情。我們當年結義,還說過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可是,在天斷山脈,我連深入調查的勇氣都沒有。我看到魯越那副樣子,只感到深深的恐懼,連滾帶逃離開了天斷山脈……我害怕,我害怕有朝一日,風白羽他們會想起我和你父親的關係;我害怕他們忽然有一天,知道我探查過他們的秘密。所以,這麼多年來,我躲在一個無名的分舵,做着一份無名的工作,碌碌無爲……我就是不想我的名字,進入到風白羽他們的視野內。”
田長生此時此刻,哪還有當年奪取月華勳章的豪情壯志,就好像一個暮氣沉沉的老者一樣,畏畏縮縮,戰戰兢兢。
“罷了,田伯伯,你不必自責。”任蒼穹淡淡說道,“這件事,已然超出你的控制範圍,你能去查探一下,已經對得起與我父親的結義之情。”
這倒不是假話,在那樣的情形下,田長生至少還去調查過。雖然沒有勇氣去深入調查,也沒有勇氣將事情曝光出來,但這已經是他能做的最好選擇。
他一個外來分舵弟子,籍籍無名,真把這事捅出來,肯定會像桌子上的灰塵一樣,輕輕鬆鬆被抹去。
一個外來弟子,能有多大的影響力?跟造化天頂的道級勢力叫板,顯然,田長生沒有這個資格,也不可能有這個勇氣。
孫象忽然猛地跪倒在地,對着任蒼穹大磕其頭:“蒼穹老祖,請你做主,請你爲我們父輩做主!”
雖然,孫象的父親孫巍,很有可能是被牽連。但孫象知道,這件事,責任不在蒼穹老祖的父親,而在於斬空道那些沒有人性的畜生!
他也知道,憑藉他孫象的力量,十輩子也不要想討回一個公道。
如今,得知任蒼穹的父親,遭遇和他父親竟然是如出一轍。孫象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
只有蒼穹老祖下定決心查探此事,父親的仇恨,纔有可能洗雪!
“孫象,你起來。”
任蒼穹口氣淡漠,卻透着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森嚴:“父仇不共戴天,不管涉及到誰,我一定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任蒼穹單手一抓,直接將一條石凳吸到了手心之中,掌力一吐,那石凳如同早先的石桌一樣,化爲一灘齏粉!
不管是田長生,還是孫象,眼中都帶着幾分敬畏,甚至還有幾分激動。他們都看得出來,蒼穹老祖的憤怒,已經燃燒到了極點。
“田伯伯。”
任蒼穹緩緩轉過身來,淡淡說道:“謝謝你告訴我這些,謝謝你爲我揭開這個謎團。我替我全家感謝你。”
田長生有點不知所措,只是緊張地搓着雙手。他有點慚愧,也有點無地自容。面對故人之子,遙想當年結義之情,田長生心情複雜之極。
“田伯伯,你不必有心理負擔。我知道,你上有老,下有少,你有你顧忌的身後之事。對你已經做過的那些努力,我很感激。這樣,如果你的後人,還有你的族人,想得到我庇佑的話,可以到百草堂找我。當年的事,如果你怕風白羽記起你來,你可以隱姓埋名。我作爲殿堂級老祖,養一些閒人,外界也管不着,也不可能知道。”
田長生露出訝然之色,他以爲,這個故人之子,會鄙視他,看不起他,沒有想到,這任蒼穹,竟然如此大仁大義。
一時間,田長生有些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滿腹辛酸,滿腹心事,一下子涌上心頭。
十八年了,足足十八年了。他不敢回家,不敢與家人見面。偶爾回去一次,都是低調的不能低調。
十八年來,族人鄙視他,嘲諷他,各種非議,說他是窩囊廢,奪取了天閣的月華勳章,不但混不出來,還丟了家族的臉。
十八年來,除了妻子一如既往地愛他,除了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他田長生可以說是一無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