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不換的悲慟一劍之下,劍邪雖然毫髮無損,但卻突然心生疲憊。
他覺得自己老了,江湖已經不再是屬於他的江湖。
於是他抱着早已昏厥的楊劍初,默默的離開了劍冢,只留沈不換一人。
至於是進是退,全憑他自己的心意。
沈不換看了眼微黃天色,還有微微泛光的霧氣,突然做了一個決定。
他想要看一看楊劍初千辛萬苦也要追尋的地方。
獨孤墓。
這一走,便是七天七夜。
而王神來也在劍冢外枯等了足足七日。
劍邪仍然站在劍聖的身旁,只不過卻是稍退半步,以示敬意。
他說道:“劍冢之中無水也無食物,那小子能夠撐到現在,的確是有大毅力之人。”
王神來饒有興致的看了眼劍邪的額頭,笑道:“這個我能看得出來,倒是你們劍冢這代的天才如今是何模樣,不至於境界倒退吧?”
知道王神來問的人是楊劍初,劍邪嘆了口氣,說道:“恐怕不太妙,沈不換當時用處的那一劍完全不符合常理,竟然可以牽引劍冢中的衆多死劍前來相助。現在楊劍初也渾渾噩噩,不知道自己的劍道究竟有幾分是對的。”
王神來負手而立,呵呵笑道:“什麼劍道不劍道?只要能夠走到最後,能夠活的比別人長久,就是對的。”
劍邪聞言沉默不語。
天上境與天下境截然不同,天下境分四品武夫,分三教中人,天上境則沒有武道與儒釋道三教之分。
傳聞天上境又有三重天,而第一重天,便叫做長生天!
王神來口中所說的能夠比別人死的晚,正是長生天的奧妙所在。
而年逾七十的劍邪,此時則是停留在第二重天多年,
名爲造化天。
一入此境,便可胸中自生萬般造化,牽引世間氣機。數日前劍邪能夠在悲慟一劍之下毫髮無損,憑靠的便是這種手段。
而王神來作爲天下武夫的第二人,又被世人稱爲劍聖。
他的修爲,早已入了傳說中的第三重天,
聖人天。
自古以來,能夠被稱爲聖人的,寥寥無幾。
二十二年前,九州之中有儒釋道三教聖人各一,劍聖王神來,魔頭龐左道,還有一位秦帝始皇,共計六位聖人。除此之外,還有藏匹夫、辛計然、越女、東皇太一、刀聖薛忘川等人徘徊在造化天而始終難窺聖人之天。
後來,天地發生一場劇變,三教聖人和秦帝始皇死於天變之中,而魔頭龐左道則是不知所蹤,這些年來一直保持
沉寂。
從那之後,世間便再無聖人一說。至於當時並未參與劇變的王神來是否仍是聖人天的修爲,始終是個謎。
劍邪思慮片刻,還是開口問道:“你現在……還是聖人?”
王神來聞言面不改色,輕聲答道:“二十年前,九州便再無聖人,我現在充其量只算半個聖人,或許只比你的造化天強上半分,僅此而已。”
劍邪說道:“世人一直很好奇,從未交手過的天下第二和天下第三若是交手,誰贏誰輸。你是跌落聖人天的造化天,而藏匹夫則是號稱造化天無敵的存在。”
王神來笑道:“或許再過些日子,你便會知道了。”
劍邪聞言不禁吸了一口冷氣,問道:“你要去京城?”
王神來點了點頭。
“看來我還不能急着去死。”劍邪微微低頭,輕聲嘆息:“至少在新江湖裡,還有你們活着。”
老江湖已經老去,但是在新江湖粉墨登場之前,
它還有幾場好戲,尚未開鑼!
與此同時,在劍冢之中走了三千步的沈不換終於到了盡頭。
誰也想不到,劍冢的盡頭沒有劍,只有一方土丘,上面還cha着一塊破舊石碑,上面的字隱約可以辨認,正是獨孤二字。
沈不換蹲下身子,這裡沒了死劍,也就沒了霧氣的侵蝕,故而他可以隨意動彈,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輕鬆。
他先是向着獨孤墓拜了三拜,然後便靠近土丘,心想裡面究竟有些什麼,能讓楊劍初爲之發狂,甚至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取到。 wWW⊙ тTk Λn⊙ c○
可惜,墓是空的。
這只是一個破破爛爛的土丘。
百年前,獨孤就是從這裡爬出。可是這裡,實在說不上有什麼特別之處。
就在此時,沈不換眉心一動,突然心有所感。
他轉頭看向那塊刻有獨孤二字的石碑,發現在石碑後還放着一些東西。
那是一柄劍,通體赤紅,而且有血紅脈絡覆於其上。
而在劍身上還寫有兩個小字,“罹難”。
傳聞這柄劍,便是獨孤年輕時的佩劍。後來他入了無劍勝有劍的境界,便將這柄殺人無數的寶劍重新放回了墓中。
這柄“罹難”,稱得上是天下排名前三的寶劍,而且由於曾被獨孤隨身攜帶,其上還留有獨孤劍意,故而纔會顯得如此珍貴。
不過,除此之外,還有一行小字,更能吸引沈不換的注意。
那是一行刻在石碑上的小字,娟秀卻又放肆,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韻味。
“越女,到此一遊。”沈不換輕聲讀道,同時
心中一驚,心想這個越女是誰,竟然如此膽大包天,敢來獨孤墓上刻字。
越女留的字,獨孤佩劍“罹難”,這就是獨孤墓中藏了許多年的秘密。
沈不換看完這些,噗通一下坐在地上,忽然感到腦中一陣昏沉。
而那把“罹患”,劍身之上的脈絡也突然亮了起來!
它沒有向沈不換傾訴什麼,只是重複着一句話。
“帶我走,帶我走。”
這麼多年過去,它想要一個主人,它想要重入江湖。
沈不換隻感到頭痛欲裂,數次伸手險些將劍取下,但是每到關鍵時刻卻會收手。
因爲他記得自己懷中還有一柄“驚鴻”,在他心中,“驚鴻”勝過世間無數絕世好劍。
辛計然曾經說過,“驚鴻”原本的名字叫做“赤子”,意爲赤子之心。
沈不換懷揣一顆赤子之心,他知道,“驚鴻”纔是他的劍道。
掙扎了許久,沈不換一怒之下拔出“驚鴻”,突然在石碑上刻下一行小字。
我劍由我,不由天。
七個字剛一刻下,腦中劇痛瞬間消散,那柄“罹患”也重新歸於沉寂。
這一刻,沈不換突然明白了越女爲何如此膽大包天。
她也是一個來過獨孤墓,但卻沒有帶走“罹患”,而且承受住了“罹患”引誘的人。
越女和沈不換有一點相同,他們都無比堅信,自己的劍道纔是正確的。
拒絕了“罹患”,沈不換隻覺得一身輕鬆,收拾收拾便回過頭去,準備將來時的路重新再走上一遭。
想不到,這一次,遮天蔽日的霧氣再也傷害不到沈不換,蹊蹺無比的劍風也無法阻擋他的腳步。
曾經的逆風,在如今反而成了順風而行的動力。
只用了一個時辰,沈不換便走完了當初走了整整十日的路。
他走出劍冢,邁過那方巨劍,看見王神來正面帶笑意,站在遠處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頭忽的一暖。
沈不換說道:“晚輩走完了劍冢,只是可惜了前輩的八幅畫。”
王神來呵呵一笑,全然不放在心上,反而問道:“這不重要,倒是獨孤墓裡有些什麼,我很好奇。”
“有一柄劍,還有一行字。”沈不換說道。
“越女,到此一遊。”
不知爲何,王神來聽到這句話,突然露出一個從未有過的爽朗笑容,但是眼角卻也留下了一滴傷心老淚。
後來,沈不換在聽過千柄劍的故事之後,又聽了一個人的故事。
這個故事,很曲折,也很漫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