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形勢下,蒼國該何去何從,是一個非常大的問題。
蒼國已經非常強大了,並且強大到讓天下諸國都忌憚不已的地步。
只要一動,幾個大國立即就會調轉矛頭,指向自己。
雖然,蒼國現有的全部實力,還未曾完全暴露在諸國之下,幾個大國也並不瞭解,後勤佈局與思想建設,對於一支軍隊來說,在關鍵時刻能發揮多大的威力。
前進的道路很難,但這也是必要要踏出的一步。
如今三強鼎立,又有其餘幾個發展強勁的國家虎視眈眈,不前進就要後退。
在楊沐的預料中,現而今楚國與阮國存在盟約關係,蒼國未曾加入戰團,一旦吞併小國的混戰結束,楚國與阮國的盟約自破,那麼現有的格局被打破,遲早有一天,會有一方脫穎而出,最終一步步踩着別國的屍骨,成爲天下之主。
中國歷史上,戰國時期的秦國就是如此,六世之底蘊,纔在短短的一代人中間,接連滅掉六國,最終一統天下。
即便是大禮王朝,當初也是差不多這樣的路子。
蒼國,必須主動迎戰!
要麼生,要麼死!
所以,如何巧妙地暴露野心,同時進一步提升國力,爲將來的爭奪天下,成爲現而今的主要任務。
“陛下,既然我們蒼國不好直接出手,何不從幾個附屬國裡做一下文章?”孔尚賢提議道。
“愛卿何意?”
“當初,承認祥國爲我大蒼的附屬國的時候,臣就在想,或許有朝一日能夠用到它,如今看來,確實可行。”孔尚賢說了一句之後,又道:“若是附屬國與楚國發生戰事,蒼國作爲宗主國,出兵相助,豈不是名正言順?一開始只是防守,若是一步步加大步子,就能最大限度的降低諸國的敵意。”
“這個辦法,可行麼……”
楊沐心裡有點沒底,他明白孔尚賢說的辦法,意思就是以幫助附屬國爲名義,派出軍隊抵禦敵軍,而後伺機而動,製造一系列摩擦,擴大戰爭,使蒼國一步一步,名正言順地參戰。
很無恥!
很符合國家利益!
楊沐沉吟了一下,心裡權衡此事。
此事並非沒有先例,當初晉國就做過這樣的事,諸多大國之間,也時常用這一招。
按理說,是完全行得通的。
但是,形勢不同了。
與當初晉國等大國面臨的穩定形勢相比,現在的形勢已經完全不同了,沒有哪個大國,能夠放任蒼國一步步走向擴張的步伐。
龐然大物一擺尾,地動山搖。
時機敏感,無論是楚國還是晉國,一旦發現蒼國有進一步擴張的勢頭,肯定會停下自己的戰事,轉而進攻蒼國。
蒼國有自信可以抵住任何一國的進攻,卻不敢說能夠應付阮楚兩國的合攻。
大國交手,如果在實力相近,或者是沒有奇兵妙計的情況下,往往就會演變成一場拉鋸戰。
少則幾年,久的十幾年都是可能的。
十幾年的時間,足夠拖垮一個大國了。
蒼國不怕打仗,但是最煩的就是這種無休止的打仗。
阮國與楚國,要麼不打,要麼就要速戰速決,否則就像是兩塊牛皮糖一樣粘在身上,甩都甩不掉。
“陛下,無論如何,大軍開動,後勤緊密,被其餘諸國發現都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如果因此而顧慮重重,豈不是因噎廢食?”
範宏濟在一旁說了一句,在戰略眼光上,他可能及不上孔尚賢,但是大半輩子的浮浮沉沉,也把他磨礪成了一個眼光獨到的老臣。
旁邊,孔尚賢有些意外。
因爲,範宏濟的這句話,有點不太合身份了。
爲人臣子,倒像是有點倚老賣老的感覺。
儘管他知道,皇帝陛下一直不在乎這些虛禮,但是身爲人臣,卻是絕對不能忽視的。
可能是太關切了吧……
孔尚賢心裡想着,沒有點破出來,也未曾太放在心上,這些年來,左右二相在朝**事,相互制衡又相互協助,這早已經是人盡皆知的事了,在使蒼國崛起這個共同目標的基礎上,兩人平時的相處也很愉快,並未有什麼大的芥蒂。
另一方面,他心裡也是十分贊同這位右相的言論的。
因爲在他看來,這句話說得雖然不怎麼委婉,但是也確實是這樣,恰恰效果要好一些。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一點他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
這些年來,隨着蒼國一步步的發展,他覺得皇帝陛下變得有些保守了,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過去蒼國是一個小國,只能奮勇向前,一步步迎難而上。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蒼國變得越來越強大,牽一髮而動全身,每一個決策都事關千千萬萬個家庭,也關乎蒼國的前途與命運,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
正所謂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以前的蒼國是光着腳的,現在的蒼國是穿着鞋子的,皇帝陛下變得越來越保守,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在這種面臨戰爭的時候,孔尚賢覺得還是範宏濟說得對,當斷不斷,必受其亂,只要蒼國有心對外擴張,無論什麼時候,都是瞞不住各國的耳目的,現在趁着局勢未定,蒼國還有機可趁,一旦日後塵埃落定,各國安心發展,蒼國想要撬動這些大國,比現在要難上幾倍不止。
或許,諸國可能迎來一段十分長久的平靜,蒼國有着什麼樣的未來,得看下一代君王如何。
於公,孔尚賢一直認爲,按照如今蒼國的發展勢頭,在這一代就能夠形成對其餘諸國的絕對優勢,甚至是消滅諸國,統一天下,建立大蒼王朝。
沒有必要等到下一代,那樣不僅充滿了變數,而且還把時間延長了,對於國家和百姓的利益,都會有一個更大的損耗。
於私,他是蒼國的左丞相,衆所周知的大蒼朝堂的肱骨之臣,在實現個人抱負上,他更希望自己做丞相的時候,能讓蒼國統一天下,那樣就可以稱得上是死而無憾了。
帶着這種複雜的心情,孔尚賢忽然感覺自己也豁然開朗了。
這一仗,必須打!
就如同那些志怪小說裡的狐仙,唯有歷劫,才能脫劫,唯有打贏了這一仗,蒼國纔有可能取得絕對的優勢!
楊沐俯瞰着高臺下,心裡反覆咀嚼了剛纔範宏濟的那句話。
對呀,如今的蒼國不比以往,一舉一動都在各國的眼中,只要稍有異動,就一定會引起各國的注意,而恰恰,準備戰爭這種事情動靜一定是非常大的,各國肯定能在第一時間,得知蒼國的異動。
因噎廢食,範宏濟講得一點都沒錯。
反正遲早要打,不如早一點把這一仗給打了,戰機稍縱即逝,如果一直猶豫不決,反而會橫生變故。
楊沐擡了擡手,轉身看向了孔尚賢,道:“愛卿以爲,此事該如何決斷?”
孔尚賢恭敬一拜,道:“臣附議右相大人的觀點,諸國混戰,我大蒼埋頭髮展了幾年,此時正是各國都損耗虛弱的時候,一增一漲,確實是我大蒼趁虛而入的最好時機。”
都真的認爲麼……
楊沐心裡權衡了一番,做下決定。
他看向兩位丞相,道:“兩位都是我大蒼的肱骨之臣,既然兩位愛卿都認爲此時是最佳的開戰時機,那麼朕也不能再搖擺不定了,誠如兩位愛卿所言,退縮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這麼多年來,大蒼的崛起之路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唯有主動出擊,纔是大爭之世中,奮勇前進的唯一途徑。”
“陛下英明!”
兩位丞相相視一笑,心中十分快慰。
陛下還是那個銳意進取得陛下,這些年的穩步發展,並未讓陛下的腳步停下。
蒼國有這樣一位君王,是滿朝文臣將士之福,是舉國百姓之福。
這麼多年的經驗,他們很明白,大爭之世中,守成不變纔是對國家和百姓最大的傷害。
覆巢之下,豈有完卵?
比起國力民力的消耗,國家被攻破纔是百姓們災難的開始。
看一下吳國被滅後,那些百姓的悽慘生活就知道了,無數無辜的人慘遭屠殺,無數女子被擄掠強暴,然後被賣爲奴,賦稅沉重,遷徙而來的楚國百姓,天生就要比原本的吳國百姓高人一等,經常可以聽到有因此而爆發的矛盾,緊接着就是楚國官府派兵鎮壓,掀起一陣陣血腥屠殺。
在吳地,爲了一口吃食賣兒賣女的事很常見,一夜之間被滅門的事,也屢見不鮮。
這就是楚國,雖然有一部分仇視吳國的原因在,但是也折射了楚國對於征服之地的態度。
被征服的地方,一般得要一代人的磨合,才能真正的成爲真正的楚國領地。
其餘國家,大多也差不多,對於他們來說,本土纔是一個國家的根基,把有限的資源用在本土上,保持本土的絕對優勢,纔是一個國家長治久安的方式。
所以,在這種大環境下,蒼國選擇主動出擊,發動對外戰爭,恰恰是對國民的一種保護,受益的仍然是底層百姓。
“既然要戰,就要先確立一個目標。”楊沐說着,頓了頓,說道:“這一戰必須要打出效果,不是戰場上的勝利,更應該對天下格局造成影響,換句話說,必須要打殘一個國家,要不然的話,將毫無意義。”
“陛下所言不錯,按照當今幾個大國的國力,即便是打贏一場仗,仍然只是贏了一支軍隊而已,若是無法一鼓作氣滅掉一國,很快又能組織起一支隊伍,那麼打贏一場仗除了奪佔幾座城池之外,沒有太大的實際意義。”
“依老臣之見,我大蒼不必急着與楚國和阮國交手,倒不如尋求同盟,看能否撼動其中一國。”範宏濟在一旁補充。
同盟?
撼動一國?
範宏濟所說,也是楊沐所想的。
的確,大國之間的戰爭,幾十萬的傷亡最多隻能說傷筋動骨,遠遠達不到撼動一國根基的地步,想當初伐晉之戰楚國一戰損失了七十萬大軍,仍然有餘力對楚國復仇,直到五十萬大軍也敗了的時候,這纔將主動進攻轉而防守。
即便損失如此慘重,仍然在幾年之後,就補充滿了兵員,逐漸恢復了戰鬥力。
所以,蒼國如果要與阮楚當中任一一個國家開戰,都不是一場戰事那麼簡單,至少也是全面進攻。
範宏濟提出來的結盟,首先撼動一個國家,確實是一道良策。
這讓楊沐有些驚詫,範宏濟今天的表現,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在他的認知裡,範宏濟是一個老成保守的人,中規中矩地,很少有這種新穎開拓的觀點,今天卻像是抽了風一樣,與過去的表現極不一樣。
不對勁!
楊沐老向了他,似笑而非,道:“愛卿今日的諸多言辭,恐怕在心裡憋了很久吧。”
範宏濟笑了笑,道:“實不相瞞,這些觀點並非老臣所說。”
“哦?”
“昨日,曾大人拜訪過老臣。”
“曾大人……你是說曾十三?”
楊沐略微詫異,君臣相談,能讓範宏濟直接用曾大人相稱呼的,似乎滿朝文武中,除了曾十三之外,就沒有別人了
恰恰,楊沐也知道那位曾十三與範宏濟的私交不錯,因爲在曾十三貧寒時期,啓蒙的教書先生就是範家的一個子弟,自從曾十三被拔擢爲外交部侍郎之後,兩家的往來就一直很密切。
“回稟陛下,正是曾十三大人。”範宏濟頓了頓,說道:“老臣與曾大人時常談論國事,留在昨日曾大人與老臣促膝長談,就說了我大蒼眼下的形勢,並且建議老臣覲見陛下,分析日後我大蒼的對外方略。”
楊沐疑惑盡去,曾十三的性格他知道,確實也是那種適合縱橫之術的人才,能提議結盟共擊一國這種觀點,也在情理之中,並不讓人意外。
“原來如此……”楊沐點了點頭,道:“既然是曾十三所提,他爲何不親自來見朕?按照規矩,侍郎官居二品,有資格單獨面見朕,何不當年說,而要假託愛卿之手?”
“陛下明鑑,此事箇中原因,倒不在曾大人上,而是老臣早已有了告老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