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如嶺出來後, 便往羅記米鋪方向走,有心去查探陳光華下落,剛過拐角, 迎面遇到謝遠之領着人急急忙忙地往京華樓裡走。
她不樂意見到此人, 閃過一旁各走各路, 剛到以前的羅記米鋪現在的繆記綢緞門口, 忽聽有人叫了聲:“秦侯爺。”回頭一看, 是名穿着安王府侍衛服飾的少年,頗有些眼熟,只是想不起來何時見過。
那少年正是衛子英, 他素知永寧郡主對秦如嶺一片癡心,有意成全, 拱手道:“秦侯爺, 這麼巧, 郡主也在京華樓呢。”
秦如嶺怔了怔:“你怎麼不陪着郡主……”說到這裡,頓時警醒, “壞了。”來不及細說,轉身就往京華樓裡衝。
衛子英莫名其妙,還是跟了上去。他輕功不及秦如嶺,落後兩步,纔到樓梯口, 秦如嶺已經把門踹開, 闖了進去。
那正是永寧郡主獨處的碧雲閣, 衛子英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來:難道郡主出了什麼意外?慌慌張張趕到門口, 只見秦如嶺正從踹翻的門下把謝遠之拖出來, 永寧郡主心有餘悸,正靠着桌子喘氣。
秦如嶺探了探鼻息, 說:“沒氣了。”
衛子英慌亂不已:“那怎麼辦?”
秦如嶺拉過永寧郡主:“快走吧。”
還沒出門,五個隨從打扮的家人涌了進來,見謝遠之躺在地上,頓時撲上去哭天搶地,口口聲聲說你們害死我家少爺,老爺和太后定不與你甘休。
方纔砰地一聲大響,不只驚動了謝遠之的小廝,連其他房裡的客人也探頭出來看。
秦如嶺這時要走也不能,向衛子英道:“快去刑部報案。”
衛子英答應着要走,卻被一名小廝攔下了:“你休想趁機通風報信,我們自有人去報案。”說着,回頭商議幾句,有三人匆匆走了,另兩個堵在門口,顯然是怕他們走。
秦如嶺暗自冷笑:就憑你們,也擋得住我?待要出手,心裡又有一個聲音說:若是我殺了謝遠之,太后必不容我,後宮之中,再也沒有我容身之地……不,我還有明遠,就是爲了他,刀山火海我也要留下來,但是我可以帶他走,天地廣闊江湖自在,何必拘於一角之地……
她心中輾轉反覆矛盾不已,尚未決下心意,刑部張林就來了。
也許,這就是天意。我就同自己打這個賭,是去是留,悉由天定。
張林極有眼色,並不上前見禮,手一揮:“這裡出了人命,人人脫不了干係。把樓上的客人和同掌櫃小二一起帶回去。”
衙役們呼呼喝喝,總共拿了二十多個食客,秦如嶺等三人混在裡頭,便不那麼顯眼。
進到刑部正堂,鎮靜如高雲蒼,也禁不住微微變色,秦如嶺坐壁上觀,存心看這位以鐵面無私出名的刑部尚書要如何了結這段公案。
高雲蒼微一猶豫,就將那兩名家人以訛詐之名斥出公堂。
秦如嶺搶先道:““謝遠之是我殺的,他意圖非禮郡主,恰好被我碰上,一時失手將他殺了。”
顧永寧道:“不,是我……”她芊芊弱女,怎麼能擔這個罪名,秦如嶺自己是蝨多不癢債多不愁,再者謝遠之確實是被自己砸死的:“我去的時候,謝遠之還活着,是也不是?”
顧永寧張了張嘴,找不出話來反駁,強辯說:“是我刺了他一刀……”
秦如嶺道:“你不會武功,他只是破了些皮,致命之處與你無關。”
顧永寧急道:“不是……”
高雲蒼想是有了主意,截口道:“你們暫去後堂,我自有處置。”
顧永寧還想說什麼,秦如嶺已知高雲蒼自有處置,拉了她說:“走吧。”
顧永寧一路心神不寧魂不守舍,到了後堂,秦如嶺見左右無人,悄聲說:“郡主,你出來怎麼不多帶幾個丫頭侍衛。”
顧永寧低泣道:“我是從家裡偷偷出來的,我……我是故意引謝遠之來的,我想給荷露和馮姐姐報仇。”
秦如嶺倒吸一口涼氣:郡主好大的膽子,不覺又有些汗顏:“想來是你人小力弱,只傷了謝遠之,在碧雲閣裡追逐躲閃,恰好我踹門時砸到了他。”
顧永寧點頭道:“是,秦姐姐,只是對不住你,你……你就說你進來的時候,謝遠之已經死了,一切罪名由我承擔。”
秦如嶺苦笑道:“此事其實怪你不得,我本來無需把門踹翻,是我一時使性子,與你無關。”顧永寧道:“不,你是被我牽連進來的……”
秦如嶺笑道:“好啦好啦,高雲蒼自然有法子矇混過去,現在說這些還爲時過早。”箇中情由傳出去對永寧的名聲總不大好,又教了她和衛子英幾句話,應付高雲蒼的盤問。
過了一會兒,高雲蒼進來了,秦如嶺立即說:“時間緊迫,郡主,你先跟高大人說說經過。”顧永寧就按她教的道:“我和衛子英早上出門,逛了一會兒,就去京華樓吃飯,在碧雲閣裡,恰好我想起來有東西拉在店裡了,就叫衛子英去幫我拿,沒想到謝遠之突然進來了,他……他舉止輕薄,我本想出去,他攔着不讓,硬拉住我,我拼命叫人,也沒一個人來,一時着急,也不知道摸着什麼,就插了下去,他倒在地上,還伸手來抓我,我怕得厲害,拼命往後躲,秦……秦大哥大約是聽見我的聲音,在外面敲門,見沒人開,一腳把門踹開了,那門想是不結實,整個掉了下來,砸在謝遠之身上,就把他給砸死了。”
高雲蒼似乎也有些呆了:“難怪他胸口的匕首插得那麼深。”
秦如嶺嘆道:“本來我想帶着郡主先走,沒想到謝遠之的隨從就在隔壁,被他們給撞見了。”
高雲蒼目光一動,落在永寧郡主臉上,微笑道:“只是這樣,便鬧到這裡來了。”
永寧給他看得低下頭去,秦如嶺看着他道:“高大人以爲呢?”心想:他畢竟聽出破綻來了。
高雲蒼頓了頓,道:“我還有些事安排,只有一件爲難。”
秦如嶺會意道:“不知有什麼能效勞?”高雲蒼道:“我還有些事安排,只是那三個犯人還在裡頭,當着謝家人的面,不好吩咐。”
秦如嶺頓悟,笑道:“幾個人。”高雲蒼道:“一個,在謝公子的屍身邊上跪着。”
高雲蒼不懂武功,看着秦如嶺用樹葉點了那名家人睡穴,也未覺出什麼特別:“多謝秦侯爺。”
秦如嶺誠心誠意地拱手爲禮:“哪裡,給高大人添麻煩了。我先送郡主回去,告辭。”
高雲蒼也不客套:“我讓人僱了轎子在後門。”找了人帶路,卻把衛子英留了下來。
出了這等事,秦如嶺怕太后生疑,送回永寧郡主,就急匆匆回宮,等回去換了衣服打點妥當,派人出去打聽,才知太后往刑部去了,顧驚瀾得到消息,也跟了去。
好不容易等顧驚瀾回來,已是掌燈時分。秦如嶺一直在等信,忙迎出去:“怎麼樣了?”
顧驚瀾滿臉倦色,幾乎癱在椅子上:“看六叔平時不聲不響的,發起瘋來也了不得,我的頭現在還疼呢。”
秦如嶺自知理虧,回頭叫翠竹:“陛下頭疼,給陛下揉揉。”翠竹還未出聲,顧驚瀾苦笑道:“如嶺,難道勞不了你大駕麼?”
秦如嶺道:“只要你不嫌我手生。”走到他身後,果真揉了起來。
顧驚瀾愜意地閉上眼,靠在椅背上,竟是難得的放鬆,過了一會兒,揮手將宮人都遣了出去:“謝家的事,高雲蒼都辦妥了,”
秦如嶺道:“是我莽撞了。”
顧驚瀾嗯了一聲,說:“遠之對永寧不軌,你有心教訓,也犯不着要他的性命,難道真如高雲蒼所言,踹門時把他給砸死了。”
秦如嶺無奈:“正是如此。”
顧驚瀾也忍不住嗤的笑了:“真正是時也命也。那也沒法子。”伸手按住秦如嶺手背,聲音不自覺低了下去,“今晚打發奶孃看着明遠睡吧。”
沒安靜兩天,太后又拉着顧驚瀾鬧起來,說高雲蒼既上安王府行聘,必然有私,要將案子發回重審,並治高雲蒼徇情舞弊之罪。
秦如嶺聽說,也不放在心裡,高雲蒼由顧驚瀾一手提拔,乃是心腹,必不至因此爲難他,縱有貶謫,亦是一時。只是有些奇怪,高雲蒼心腸堅硬,怎麼忽然要娶永寧呢。
晚上顧驚瀾來時,反倒主動提起:“高雲蒼這人實在死心眼,他欠了驚濤的人情,果真老老實實去娶永寧,我做主給他退婚,他還不肯。”
秦如嶺奇道:“你越說我越不明白了。永寧年紀還小,何必急着將她嫁出去,就是嫁,難道欠了他家人情的才肯娶她?”
顧驚瀾嘆了口氣:“兒不言母非。若不是她總護着遠之,早些管一管,也到不了今日。”謝家的事,秦如嶺不好多說,便問:“既要發回重審,又當如何呢?”
顧驚瀾全不放在心上:“自有張林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