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發在市集開了家米鋪度日, 家境還算寬裕。這天上午,生意冷清,沒有客人, 他獨自坐在門口曬太陽。一名相識的衙役走了過來, 笑着打招呼。羅大發忙起來讓座, 見他穿着便裝, 問:“今天沒去衙門?”那衙役笑了笑, 岔開話:“找人呢。”取出一幅畫像來給他看,“這人你見過麼?”畫中是一名年輕男子,容貌清秀, 神情溫和。羅大發瞟了一眼,覺着有些眼熟, 順口問:“這是誰呀?”那衙役笑道:“這是兩江總督的公子, 逃婚走了, 家裡正找翻了天。”羅大發吃驚笑道:“這些公子哥兒,娶媳婦還跑。多少窮苦人連媳婦都娶不着呢。”那衙役道:“天知道呢。誰見着了就發財了, 賞銀足足有五百兩。”羅大發道:“好大方。我見着了準去報官。”那衙役道:“你忙吧。我再去別處問問。”羅大發送了幾步,轉身時忽然想起,租過自家房子的林二,沒長鬍須時可不跟畫像上一模一樣麼,竟得了這筆飛來橫財, 回頭剛想叫, 又記起妻子提過的婚姻之事。臘梅若是嫁了總督公子, 得的好處又何止五百兩。即使他父母嫌棄臘梅出身, 不妨等孩子生了再回去, 生米煮成熟飯,不怕他們不依。回去後向李氏透露了許婚之意。李氏大喜, 常變着法子讓女兒與陳光華接近。
陳光華心緒煩亂,又有師傅師兄同住,絲毫未察覺臘梅的心思。徐師傅久居青州,人老念舊,在京城呆了月餘,就和江無衣回去了。陳光華仍舊每天上街擺攤。他和周圍的攤販混得熟了,常在一起閒聊,天南海北地說些奇聞怪談。這天,一個叫賈六的神秘兮兮地說:“我在宮裡當差那個親戚,前些天拿了對上好的玉鐲子出來賣,說是寧妃託人典當了首飾,好打點在聖上跟前當差的公公呢。”陳光華被寧妃二字吸引住了,忙問:“你前些天不說寧妃正得寵麼,又打點什麼?”賈六擺手道:“這你就不懂了。皇帝后宮多少美人,今天寵這個,明天寵那個,都是一會兒的功夫,寧妃好歹得過幾天寵,還有好多見都沒見過呢。”便有人問現在是誰得了寵,話題一下從寧妃身上轉開。後面的話,陳光華全沒聽進去。
入夜,陳光華循舊路去了炅寧宮。秦如嶺房裡還亮着燈,燈下坐了人,正在看書。他藉着樹木遮掩,潛到廊下,輕輕躍上橫樑,腳剛落下,咯的一聲,樑上直直彈出一排尖刃,總算他反應敏捷,往後一翻,落在地上,耳邊已聽到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四面八方往炅寧宮包抄過來。他知道自己中了暗算,百般的不解,只想問個明白,當即推窗進屋,這才發現桌邊坐着的是一個假人。
正所謂關心則亂,陳光華來時一肚子的心事,雖然覺得安靜太過,卻未多想,如今四下一看,空無一人,原來是布好了的陷阱。
是誰要我的命?
他瞟了瞟外面圍得水泄不通的□□手,把這個疑問甩到了一遍。得到答案也沒什麼用,不連累父母親人,不連累她,纔是最要緊的。
顧驚瀾來時,攔住了不讓人通報,徑自掀簾進去,只見秦如嶺穿着家常舊衣,頭髮鬆鬆地挽着,斜插了一隻玉簪,坐在窗邊笨手笨腳地穿針引線。秦如嶺聽到腳步聲,擡頭一看,忙起身行禮。顧驚瀾一把扶了,笑道:“這些針線上的事自有人做,你就別費心了。”秦如嶺道:“反正沒什麼事,做着玩玩。”顧驚瀾拉她一起坐下,順手接過來看了看,一隻布老虎已初具雛形,只是針腳不齊,顯得歪歪扭扭,她以前定是從沒做過女紅,在宮裡住了幾個月也不曾有捻鍼拿線的意思,卻動了心腸,肯做些孩子的玩意,倒是一片拳拳愛子之心,笑道:“做得不錯。”秦如嶺不信,就他手上瞧了幾眼:“你哄我呢。”低頭之間,那根玉簪霍然入目,顧驚瀾猛然醒悟,這簪子雖算得上乘,卻絕不是自己送給她的,從做工來看,也不是宮中物品,不知是哪裡來的。一分神,就沒聽見她說什麼,搪塞道:“第一次做成這樣,也是難得了。”他心裡梗着這塊大石頭,又不好問得,找了個因由道:“昨天看到一根滴翠的琉璃簪子很好,竟忘了帶過來。”回頭叫小范去拿。秦如嶺道:“急什麼,我一時也不用。”顧驚瀾笑道:“常常見你戴着這支簪子,我看這玉色也平常,沒想到你喜歡。”秦如嶺一怔,伸手到頭上摸了摸,說:“戴久了就懶得換了。別的太沉了些。”顧驚瀾催着小范取了簪子,接到自己手裡道:“我給你插上。”秦如嶺無可無不可,也就低了頭讓他戴上。顧驚瀾順勢把那根玉簪子取了下來,正想藏到自己袖子裡,卻被秦如嶺看見了,奇道:“你取下來做什麼?”顧驚瀾不好明言,隨手把玉簪放到桌上,笑道:“我看這兩根簪子顏色不襯。”秦如嶺一門心思都在那隻布老虎身上,並未多想。
第二天傍晚,顧驚瀾再來時,秦如嶺頭上仍只插着那隻玉簪,氣得他一肚子的火,只不好發作,胡亂說了幾句閒話就睡下了。
到了半夜,秦如嶺被外面喧譁的人聲吵醒,半坐起身,掀開帳子往窗外看去,只見東北方火光映天。顧驚瀾也醒了,一面打呵欠,一面把她拉回被窩裡:“彆着了涼。”秦如嶺道:“不知外面吵什麼。”顧驚瀾望了望,忽然想起一事,提聲問:“出了什麼事?”外間值夜的宮女答道:“似乎走水了。”顧驚瀾道:“叫人去火神前上香。”也未放在心裡,翻身又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