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第 55 章

有安王妃出面, 顧驚濤毫不遲疑地說出解藥是從太醫院李如海手中取來,他對母親忽然問及此事大是疑惑,但安王妃面色慘淡, 令他不敢多問, 只得旁敲側擊:“娘, 聽說秦侯爺來了, 她不去見永寧倒來見你, 不怕永寧吃醋麼?”安王妃勉強笑了笑:“你這孩子沒大沒小的,跟我也混開玩笑。”顧驚濤笑道:“是,娘是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安王妃道:“只怕永寧……”顧及到秦如嶺, 改口說:“天晚了,我也累了, 你回去歇着吧。”顧驚濤答應着走了。

秦如嶺心中大石落定, 向安王妃道:“多謝王妃襄助。時間倉促, 先告辭了。”轉身就走。安王妃送到門口,輕聲說:“許青葉永感大德。”秦如嶺腳下一頓, 低聲道:“王妃請放心。今天的事,我決不會向任何人提起。”安王妃點了點頭,目光中滿是感激之意。

李如海爲秦如嶺脅迫,謊言哄騙顧驚瀾,從此落下了把柄在她手上, 一見秦如嶺向他索要解藥, 唉聲嘆氣地拿了出來。秦如嶺料他不敢玩花樣, 交給風靜月, 讓他和息蘭收拾了, 明日一早出城。

忙完出來,已至二更, 秦如嶺獨自走在大街上,擡頭見星光滿天,心底一片清明:明明早看出了安王妃另有隱情,還是給自己找藉口去見陳光華一面,難道我仍舊無法忘情於他?不,天長日久,總會淡忘的。幸好今天沒見着,免得誤了他,也有愧於顧驚瀾。她悄悄潛回宮裡,見自己房內尤點着燈,只當是翠竹相候,沒有多想就推開了門,不料顧驚瀾和衣閉目躺在牀上,他並未睡着,聽到聲音,立即睜眼,一見是她,坐起身道:“回來了。”秦如嶺心中頗有愧意,忙說:“有事耽誤了。你睡吧,明天還要上朝呢。”顧驚瀾道:“吃飯了嗎?我叫翠竹給你留了飯。”秦如嶺下意識搖頭:“不用了,我……我吃過飯了。”她本以爲顧驚瀾會因她晚歸大發雷霆,誰知他不氣不惱,反倒溫言體貼,雖覺感動,但自幼相識,對他太過了解,向來是越平靜越憤怒,拿不準他的真意,暗自忐忑不已。顧驚瀾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不動聲色地說:“那就算了。三更了,睡吧。”秦如嶺答應一聲,徑直去屏風後換了衣服,出來看他笨手笨腳地解着自己衣釦,只得上前幫忙。顧驚瀾笑了笑,也不阻攔,張開雙臂,讓她把外衣脫下來。秦如嶺拿着衣服掛在一旁,正要轉身,顧驚瀾一把摟住她腰肢,灼熱的吻凌亂地落在頸項間。糾纏之中,秦如嶺看到,顧驚瀾的眼底隱隱透着瘋狂。

小范輕手輕腳地從外面進來,偷眼瞄了瞄顧驚瀾,只覺他面容平靜,眼睛卻亮得可怕。

“還沒回來?”

小范暗暗吸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說:“是。”天色漸晚,宮門已經下鑰。秦侯爺竟不回來,不會是忍耐不住,甩手走了吧。

顧驚瀾聽若未聞,擡眼看了他一下:“你下去吧。”小范求之不得,退出去帶上了門。

顧驚瀾轉頭望着案上的蠟燭,桔黃色的火焰輕輕跳躍閃動,擴散出一波一波的光暈和暖意,常常見到如嶺對着燭火出神,可他從來看不出什麼特別,更猜不到她心裡在想什麼。曾經只需要一個眼神就能瞭解對方的想法,難道這樣的默契已經失去了嗎?思緒翻滾,茫然間不知過了多久,小范匆匆來報:“陛下,太后找寧妃娘娘說話,傳不到人,正在亂着四處找呢。”顧驚瀾一驚,失笑道:“好,好。你就說寧妃在我這裡,已經歇下了,明日過去給太后請安。”小范應了聲去了。顧驚瀾心裡明白,哪裡是太后想和寧妃說話,分明是得到消息,知道她至今未歸,要拿她把柄罷了。他雖惱怒,仍不得不出面擔了下來,心緒煩亂至極,初時想,如果如嶺現在回來,一定要好好說說她。等了會,又覺得,只要她現在能出現在自己面前,什麼都可以不計較。然而,依然是一場空等。

如嶺如嶺,你究竟幹什麼去了。

陳光華……這個名字猛然跳入腦海,他在山東不辭而別,莫非他舊情難忘,來找如嶺一續前緣?以如嶺爲人,絕不會與他藕斷絲連,可如嶺一向心軟……顧驚瀾越想越是坐臥難安,索性等在秦如嶺的寢室裡。他滿懷心事,毫無睡意,只躺在牀上思緒翻飛,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聽到推門聲,睜眼一看,果然是秦如嶺。秦如嶺見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顧驚瀾坐起身:“回來了。”秦如嶺轉開眼道:“有事耽誤了。你睡吧,明天還要上朝呢。”她不敢正眼看他,顯然是心虛內疚。顧驚瀾心潮起伏,只想抓住她大聲質問,是不是見陳光華去了,最後仍強自壓抑下來,他雖不通情愛,卻也明白,你若想討對方喜歡,就不能對她發火生氣,便說:“吃飯了嗎?我叫翠竹給你留了飯。”秦如嶺微微吃驚,有些不敢置信,胡亂搪塞:“不用了,我……我吃過飯了。”顧驚瀾看在眼裡,耐着性子道:“那就算了。三更了,睡吧。”秦如嶺答應着換衣服去了。

顧驚瀾木然解着衣釦,心底冰涼一片,她果然有事瞞我。束手無策坐以待斃的感受已經有過一次,我絕不容許有第二次。我需要牢牢繫住風箏的線。對女人來說,最深的羈絆就是孩子。

秦如嶺換了衣服出欄,見他動作笨拙,加上愧疚於心,上前侍候,顧驚瀾再不猶豫,從後面抱住了她。

次日,秦如嶺依言去給太后請安,還未進門,就聽見裡面鶯聲燕語熙熙攘攘,心知今日必無善了,硬着頭皮進去,果見太后,皇后,德妃,淑妃……後宮中較有臉面之人都到了,數十雙眼睛一起盯在她身上。秦如嶺走到太后面前,行了大禮,說:“給太后請安。”太后端坐着受了,拉住她的手,笑道:“起來吧。今天倒比上回氣色好些,”環顧左右,“我說的不錯吧,生得這個模樣,我見了喜歡呢,何況皇帝。” 秦如嶺早知太后決非善於之輩,聽她這番說辭,存心置她於風口浪尖,只得說:“太后過獎了。”有心要辯幾句,又覺灰心喪氣。即便在口舌上爭個短長,又有什麼用。你我他,不過都是困在宮牆裡的可憐人。

太后慈藹地笑道:“你入宮以來,身子一直不好,你這些姐姐妹妹們,早想和你親近親近,又怕擾了你清養。趁着今天大家都在這裡,你們好好敘敘。”秦如嶺應道:“是。”這裡十餘位妃嬪,不是位份在她之上,就是資歷在她之上,一一見禮下來,怎麼也得半個時辰。太后想不到她答應得這麼爽快,反有些詫異。

自皇后起,一路挨着行過正禮,大度的客氣幾句,小氣的嘲諷幾句,秦如嶺一概受之泰然,不喜不怒。太后和皇后均想,此女有這等胸襟城府,倒是個難纏的對手。兩人不禁對望一眼,暗中有了計量。

一一見過之後,太后讓秦如嶺在身邊坐了,說:“好孩子,聽我說一句,所謂德容言工,相貌尚在其次,總要以貞靜爲主,我這裡有本書,你拿去看看。”從宮人手裡拿了本書遞過來。封面上三個大字:“烈女傳。”幾個眼尖的妃子見着了,都捂着嘴笑起來。秦如嶺裝作沒看見,接過來道:“謝太后指教。”太后滿意地點點頭,接下來之絮絮叨叨說些閒話。好不容易熬到中午,方纔散了,各自回去吃飯。

顧驚瀾下朝後,忙着令高雲蒼全力查訪陳光華下落。高雲蒼領命去了,他猶不甘心,獨坐尋思半晌,又傳來李如海。李如海唯恐解藥一事案發,路上心驚膽戰,進來懸着心行了禮。顧驚瀾擡手道:“免禮。”目光飄浮,似乎有話要說,又不便啓齒,向小范使了個眼色。小范會意,把一干宮人領了出去。顧驚瀾方審詞度句地說:“朕聽說婦人爲了求子,常去尋醫問藥,可有此事?”李如海一頭霧水,茫然道:“確有此事。”顧驚瀾橫下心道:“可有什麼方子效驗嗎?”李如海道:“藥方因人而異,效驗不效驗,終究得看個人體質。”顧驚瀾哦了一聲,問:“是不是須得診脈之後,才能下藥?”李如海遲疑道:“若求效驗,當然是診脈纔好。”顧驚瀾皺着眉,想了想道:“那有沒有男子吃了同樣有效的藥?”李如海悄悄瞟了他一眼,說:“既是求子,最好是兩人一齊服藥。”顧驚瀾沉吟半晌,下定了決心:“你去給寧妃請平安脈,找個藉口讓她服藥。朕這幾天有些頭暈,你也一併開個方子來吧。”

李如海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試探着道:“陛下?”寧妃自己都不着急,他急什麼?顧驚瀾做這種事,傳出去決不好聽,心裡也是不安,自覺面上發燒,只說:“此事若成,朕自然不會虧待你”李如海轉念想:無論他們誰打誰的主意,我只聽命行事,有什麼相干,滿口答應道:“謝陛下。臣必定盡心竭力。”停了停,“絕不會讓第二個人知曉。”

秦如嶺吃完午飯,拿過那本烈女傳翻了翻,看到一個女子只因被人握了握手臂,就用刀把一條胳膊砍了,不禁嗤之以鼻,順手甩到桌上。太后給她這本書,無非要她恪守婦道,可婦道是這麼守的嗎?厭惡之餘,捫心自問,似乎也有對不住顧驚瀾的地方。身爲人妻,卻還在惦念別的男子,較之紅杏出牆,又有什麼區別?不,我從來沒想過做顧驚瀾的妻子,只是……我對那斷臂守貞的女子不以爲然,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只因失身於他,就斷絕過往以他爲夫。如果我有許青葉的勇氣和決心,今天怎麼會是這個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