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寶茶笑吟吟的進了門,道:“冒昧來訪,沒打擾吧?”
孟帥道:“沒什麼,就是乍見您這個稀客,有點受寵若驚,不知道哪陣香風把小姐吹來了?”
郭寶茶進了中庭,笑道:“好啊,我這還沒坐下呢,也不倒茶,也不問候,先問我幹什麼來,這不是把我看做無事不來的夜貓子麼?”
孟帥道“難道您真是閒的無聊,來我這裡坐坐?”這時有何大娘沏了茶來,也不知是什麼好茶,只是香片。
郭寶茶呷了一口茶水,道:“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了不?藥仙會上的事可有趣了。”
孟帥看她笑意盈盈,喜悅之意出自真心,心中暗道:這多大仇,才能這麼幸災樂禍呢?當下道:“還好,就是郭家有點倒黴。”
郭寶茶道:“倒黴是倒黴,不過第一個倒黴的是郭寶芒,除了堡主,十個裡面倒有九個快意。我來的時候,郭包蒲和郭寶葵兩個人更美死了,要趁機搞點什麼,讓郭寶芒死在刺史府,再也回不來纔好。”
孟帥想到紅樓夢裡的話,“像這樣的大人家,從外面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就郭家這種鬧法,大概是運數到了,該着去死。
突然,他肚子裡冒出一個壞主意,道:“那你想怎麼樣?和他們一樣?”
郭寶茶道:“你說讓郭寶芒回不來?雖然那樣也不錯,但死一個郭寶芒對於郭家的傷害並不大。未必就是最稱心如意的。我倒是有心讓他們鬧得大了,再讓郭寶芒回來,讓他們在同一個水平線鬥爭——我說的是讓他們在一個比較低的水平線,展開狗咬狗的鬥爭,這樣有些事我纔好做。”
孟帥道:“要是這樣,我倒有一個主意。”
郭寶茶半信半疑,有些戲謔道:“你?你都不知道我們家有什麼人,能有什麼主意?”
孟帥道:“我當然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有一點,你不妨慫恿郭家剩下的幾位公子去查雌雄大盜的事。”
郭寶茶道:“這件事?啊,不錯。”她一合掌,道,“這件事倒真是一個藉口。雌雄雙盜是內線做的,你我都知道,裡面摻雜着所有人的利益,確實是個火藥桶,只要往下查,非把水攪混了不可。不過我也不知道雌雄雙盜這件事是誰做的,查來查去到哪裡爲止,我可確定不了。要不要這麼貿然捅開?這個費思量了。”
孟帥道:“說真的,你希望是誰做的?”
郭寶茶道:“誰管他們?是郭寶芒做的也不錯,他不在,讓郭包蒲他們給他來個大起底,看他回來怎麼混下去。要是郭寶蒲或者郭寶葵做的也不錯,他們互相之間能咬起來,定有好戲看。就怕便宜了郭寶芒。”
孟帥道:“倘若要是他們一起做的呢?”
郭寶茶一怔,道:“你說他們聯手?不,不至於。至少我看不出來。難道真是郭寶蒲和郭寶葵早就勾結,做下這件大案,打擊郭寶芒的威信?”她皺着眉頭,又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他們不會聯手。就算他們聯手——你怎麼會知道?”
孟帥道:“我並沒有說他們聯手。我們家鄉,咳咳,有很多類似的書,專門有些書研究犯罪手法的。我是說他們……用我們那邊的話講,叫‘搭便車殺人’。”
郭寶茶道:“什麼意思?”
孟帥道:“就是一個盲點,雌雄雙煞是一個名義,但怎麼見得幕後就是一個人呢?可不可能這個皮被許多人借來用呢?”
郭寶茶“啊”了一聲,孟帥繼續道:“也可能是某個人首先想到了這個點子,用雌雄雙煞做虎皮,去截殺某一個競爭對手的藥材。被截殺的人很鬱悶,但他很快就想到了泄憤的法子——別人劫得,我劫不得?他也用雌雄雙煞的名義去劫。而且很可能很快有第三個第四個人想到了用這個名義做私事的好處,於是你也來他也來。反正最後造成了雌雄雙煞如汪洋大海的假象。”
郭寶茶目光熠熠,道:“妙哉!果然如此,那可真是古今難得一見的大坑!”她笑吟吟道,“不過,如果人人蔘與這件事,我怎麼讓他們查?他們都怕查到自己身上,怕是不會動這件事的。”
孟帥道:“你去說服他們啊。你只要言之鑿鑿,說郭寶芒是幕後黑手就好了。他們朝思暮想推翻郭寶芒的話,聽到這樣的好機會,終究忍不住的。倘若有一個能忍住,另外一個先動手查,這一個就忍不住了。早晚爭先恐後查起來。”
郭寶茶道:“奈何我沒有證據,他們不信呢?”
孟帥目光一轉,道:“你真不是誆我?這種事要什麼證據,流言就很好,退一萬步說,你不會造證據麼?”
郭寶茶猛然看着孟帥,突然掩口笑道:“好啊,你這面目忠厚的小子,原來肚子裡內藏這麼多奸詐。我看我也不要慕容了,你來幫我吧。等打下郭家堡,我和你共享之。”
孟帥道:“別,我肚子裡就這麼點壞水,十年不擠一次,擠光了就沒了。可不是什麼策劃於暗室,狗頭軍師一樣的人物。”
郭寶茶笑吟吟道:“看你急的,不是嫌我這小水池養不起你這真龍吧?罷了罷了,你都說到這裡了,我還強求麼?恩,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先讓他們一起去查郭寶芒,然後再把其中一個人也參與這件事的消息透露給另一個人,讓他們進一步掐起來。我再其中推手,最後把這件你爛我也爛,大家一起爛的事整個翻出來,非讓這些人打個底朝天不可。”
笑了一笑,郭寶茶道:“但願天隨人願,郭家堡大難臨頭,我等這一日,也等了好多年了。”
孟帥不答,氣氛有些尷尬,他不免有些後悔,不該隨口出這麼缺德的主意,到時候不知道多少業力算在自己的腦袋上。
郭寶茶笑道:“說了這麼多,你可知道我是做什麼來的?”
孟帥一拍腦袋,道:“是了。扯了許多不相干的事,你來不是來跟我聊天吧?”
郭寶茶道:“我可不是爲自己來的,我是爲了……”
剛說到這裡,何大娘又冒了出來,道:“公子,又有一個姑娘找你。”
孟帥莫名其妙,道:“這又是誰?”
郭寶茶在旁邊笑道:“看你左一個姑娘,右一個姑娘,真是有些風流公子的像兒。不過你年紀不到,不如叫風流娃娃吧。”
孟帥道:“說不定是慕容姑娘來找你的。何大娘,來的是不是在這裡暫住過的姑娘?”
何大娘道:“不是的,是一個穿着大氅,臉都不清楚的姑娘,不過那雙眼睛啊,亮的天上星星一樣,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眼睛,只是瞥見人的時候,有點發冷。”
孟帥還沒反應過來,郭寶茶已經“啊”了一聲,道:“我姐姐來啦。”忙站起身,道,“我可不見她,要去後面躲一躲。”說着翩然入內。
孟帥無奈,只得出去。就見大門口站着一人,一身月白色斗篷,覆蓋全身,不露半點形態。頭上帽子壓得很低,但正如何大娘所說,時不時露出的一雙眼睛,仍如一泓泉水般,清澈而冷冽。
果然是郭寶蓮。
孟帥和郭寶蓮沒什麼太大的交情,遠不如跟郭寶茶親近,更知道她性情狠絕,不是易於之輩。但郭寶蓮總的來說,對孟帥也算有恩無害,譬如昨天晚上,要不是郭寶蓮突然出來帶路,他們也沒那麼容易從靠山鎮脫困。
正因如此,雖然郭寶蓮來的突兀,以孟帥的性情,也不能失禮,笑道:“郭二小姐怎麼到了,請進來吧。”
郭寶蓮一反常態,一個從人都沒有帶,進來之後,也不脫大氅,只是將帽子放下,露出滿頭青絲,坐在椅上神色頗爲凝重,手指放在桌子上,指尖微動,顯示了心中的不安。
孟帥看桌子上郭寶茶吃剩的茶水還沒收拾,略感尷尬,畢竟他不是富貴大戶,沒那麼多下人,隨手把茶盅換掉,自己再給郭寶蓮倒上一杯,笑道:“郭小姐請用茶。”
郭寶蓮並沒有拿茶盅,道:“孟公子,我來的唐突了。本來以我們的交情,不該這麼直接上門,但這一趟我是非來不可。“
孟帥心中一緊,郭寶蓮說話雖然客氣,但口氣中帶着的緊迫和鄭重,近乎於“咄咄逼人”,讓人輕鬆不起來。當下道:“郭姑娘不必客氣,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郭寶蓮道:“那我就直說了。聽說八仙劍派要遭一大劫?”
孟帥心裡咯噔一下,暗道:這可糟了,我忘了這茬了。她是八仙劍派的人,豈能對這個無動於衷?
難道她要找孟帥轉圜?那可太看得起他了,孟帥不過一個小孩子,就算是勉強跟姜家沾點邊兒,可在這種大事上絕沒有說話的資格。
再說就他本心來說,他是一點也不想阻攔之後的這場大事,說他看熱鬧不嫌事大也行,說他被八仙劍派刺激到也行,總之郭寶蓮要讓他從中周全,他是一無心二無力,總歸就是不願意。
郭寶蓮繼續道:“記得孟公子和新任使君很熟?”
孟帥忙道:“就幾面之緣,絕非很熟。”
郭寶蓮道:“好吧,就算只是幾面,我要見一見使君,公子能不能從中牽連?”
孟帥一怔,覺得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道:“這個……小姐要做什麼?”
郭寶蓮道:“放心吧,不叫公子爲難。我要和他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