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當的啷噹……”
肅靜的鐘鼓聲響起之後,音樂聲緊接着響亮起來,在黑暗中越發顯得震耳欲聾。
冥族人生存都有問題,再加上沒有眼睛,文化上自然乏善可陳。唯一稍微發達一些的,就是音樂。雖然談不上豐富,樂器還是全的。
樂器聲中,孟帥等人一起登上了祭壇,冥叔站在中間,開始了祭祀的流程。
說實話,冥族人祭祀的花樣不多,因爲看不見,好多在地面上用於炫技祭祀動作,在這裡毫無意義,所以區分一個祭司的祭祀功底,主要着落在祝詞和詩歌朗誦上。
冥族的祭祀詩有七百多種,當然大多已經淪爲故紙堆裡的陳跡,現在還在使用的不過一百多種,這個數字也很驚人了。一般的祭祀掌握了十種以上,就可以單獨祭祀,優秀的祭司要會幾十種,冥季這樣的大祭司需要會上百種。
其中會的最多的,毫無疑問是冥仲,他會將近三百種,許多已經死了的祭祀詩,只有他一人會念。這也證明他當初確實有才華。冥季會兩百種,而冥叔卻只會一百來種,從這點來說,無怪冥仲鄙視冥叔,認爲他是水貨草包。
但孟帥又不能和冥季比,他只會冥濛那裡得來的三十多種,這還是他記憶力逆天,生生背下來的。冥仲要是不和孟帥討論冥族未來,而是討論祭祀細節,保準孟帥撐不過三分鐘就露餡。
好在這次冥叔採用的方式,是最經典最復古的大祭祀。雖然已經很少人用,但卻是每個祭司入門的必修課。整個過程有七種詩歌連結,唱誦完,基本就是祭祀結尾的時候。
祭祀的另一個要素是祭祀法陣。這個雖然也很艱難,但非常單一,只有三大經典法陣。這是冥族正統所在,不可修改。冥季自己試圖創造第四個,被冥族視爲異類,受盡非議,這還是他地位頗高,輕易動彈不得,其他人若這麼幹,早有殺身之禍。
孟帥能記得祭祀規程就很不錯了,哪裡想着標新立異?亦步亦趨的按照步驟走。一面仔細掃描周圍的情況。
到底是祭祀,冥族人來了不少,場中大概有七八十人,餘下的人大多是四方的守衛。冥族人的安全意識不錯,雖然外敵不多,居然還記得守門。只憑這一點,今天日月族人的進攻就不會那麼順利。
那麼現在,日月族的埋伏到了哪裡了?
孟帥也很苦惱,他的精神力一直受到限制,只能掃視周圍幾丈方圓,這個距離內當然都是冥族人,他無法感知後面日月族人的活動情況。然而不知道是否是他的心理作用,他總感覺如芒在背,危機感如巨石一般,壓得他呼吸都不均勻。
這時,冥叔唸完了一大長串不知所云的祝禱詩,大聲道:“上——祭品!”
人羣分開,兩男兩女被壓了上來。
孟帥聽着四人的腳步聲,突然心中一緊。
不對,其中有人的腳步,怎麼那麼熟悉?
任盼盼!
孟帥有些緊張了,心中又是驚異,又是惱怒,暗道:不是叫他們暫時撤退麼?怎麼還當祭品?楊成雲怎麼辦的事?
然而,緊接着他就更詫異了。
兩個男祭品中,竟然也有楊成雲。
怎麼可能?!
如果說任盼盼在裡面,是沒有及時撤離,楊成雲怎麼也在?楊成雲可是自始至終,是個透明人。在地底世界,他幾乎可以算不存在的。就算是那十五個俘虜,其實也沒有楊成雲在。楊成雲是自己以隱匿的身份飄進來的。正因爲如此,他一個人挖掘地道的時候,也沒人發現少了一個。
可以說,十五個俘虜裡面別說選四個祭品,就是選十五個祭品,也選不到楊成雲頭上。
然而他確實在這裡。
到底發生了什麼變故?
孟帥的思路有一瞬間停滯,就聽冥叔喝道:“季祭司?!”
孟帥回過神來,“嗯?”了一聲。
冥叔道:“接過祭品,你負責左邊。”
孟帥哦了一聲,這纔想起,按照冥族人的祭祀程序,祭品需要副祭司親手處理。副祭司有一個職能,就是當劊子手。
左邊的兩個……任盼盼在!孟帥鬆了口氣,任盼盼歸到自己手裡,不怕發生什麼意外。然而楊成雲卻不在。孟帥雖也有些擔心,但畢竟沒有任盼盼那麼關切。沒辦法,親疏內外,孟帥是個大俗人。而且楊成雲的能力,比任盼盼可靠得多。
孟帥上前,從精神力判斷,拉住了任盼盼的繩子。就在這時,他耳朵一動,聽到了一聲輕輕地“嚓”的一聲。
這一聲特別輕,若不是孟帥靠的太近,根本聽不見,他幾乎毫不猶豫的咳嗽了一聲,把這一聲和下面另外一聲遮掩了過去。
因爲他清晰的聽出,那是割斷繩子的聲音。
幾乎不用考慮,他就認定是假裝俘虜的日月族人在掙脫,他當然要爲其掩護。不過對方大概沒意識到自己在解圍。他也不打算現在就暴露自己。
牽起繩子,孟帥將任盼盼兩人帶到一側,取出手斧。
不錯,冥族人處理的祭品的方式,就是斧子砍頭。一腳將兩個祭品踹到,孟帥接下來的動作,就是要用斧頭把他們的腦袋都砍下來。
這時冥叔還在念不知所云的祝禱詞。孟帥正要考慮,是不是要和斧子下的任盼盼聯繫上,就聽冥叔結束了祝禱,大聲道:“響鼓,上祭!”
響鼓?
響什麼鼓?
對了,宰殺祭品需要響三聲鼓。
這個念頭下去,另一個念頭立刻迫不及待的翻了上來——“響鼓三聲,動手”!
原來節點在這裡。
孟帥一想明白,立刻猶如看到了電影放映之前的龍標,情緒一下子興奮起來,全身每一個細胞都動起來,等着看一場精彩的好戲。他差點忘了,自己也是好戲的一部分——還是至關重要的一部分。
腳下的祭品,還沒有動作。以任盼盼的性情來說,很是沉得住氣了。
“通——”一聲鼓,孟帥擡起斧子。
“通——”二聲鼓,腳下的祭品有了撐地的動作。孟帥假裝沒發現。
“通——”第三聲鼓響起,任盼盼和另一個祭品彈起,如鯉魚打挺一般,往上衝去。
孟帥,並沒有按照日月族的提示,刺殺冥叔,也沒有其他多餘的動作,他只做了一件事——
“啊——”
慘叫聲響徹雲霄,震耳欲聾。
隨着慘叫聲響起,孟帥向後就倒,實力撲街,躲過了腳下祭品竄上來的那一擊。
雖然這一聲是裝相,但確確實實拉開了這場大戲的序幕。
轟——
臺上祭司的慘叫,立刻引起了一片混亂。沒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只是被這一聲慘叫叫的發毛,本能的問:“怎麼回事?”
可是當所有人都在疑問的時候,就成了譁動。
緊接着,譁動變成了動亂。
幾乎一瞬間,混亂彷彿雨後春筍一般冒起,夾雜着恐慌四處蔓延,腳步聲由遠到近,霎時間到了跟前,和會場衆人的譁亂融合,成了一鍋粥。到處都是嘈雜聲。周圍人都在喊叫,什麼也聽不清,尤其是周圍一片黑暗,誰也看不見的時候,本能的都會豎起耳朵,以聲音判斷自己的位置,當週圍的聲音無法提供信息的時候,恐慌就怎麼也壓不住了。
只聽“啊”的一聲,有人慘叫,接着一聲又是一聲。在一片騷動中,慘叫聲高出幾個分貝,能輕易分辨出來。
此時,幾個重要人物中,最不知情的冥叔聽到慘叫,先是懵了,大聲問道:“怎麼回事?季祭……”就覺得風聲驟起,忙低頭閃避,刺啦一聲,頭上的祭司冠被人掃了下去,凌厲的風聲又捲過來。
“有敵人!”他大叫起來,第一個念頭是轉身就跑。比起性格兇殘的冥季和老謀深算的冥仲,他應變能力和鬥志都一塌糊塗。但是身法還是挺快的。
這一聲有敵人,倒是喚醒了一部分冥族人,當即有人叫道:“戰士們!有敵人入侵,跟我過來!”
這是冥族的一個大戰士,素有威信,在祭祀的場合中,他不算重要角色,但論起戰術素養,可說是冠絕全族。
那大戰士抽出兵刃,一雙長戟,噹噹噹的敲擊,聲音極具穿透力,在嘈雜聲中清晰可聞。
這是冥族人的戰鬥方式,完全沒有眼睛的冥族人,對於聲音的運用,可算是繁衍到了極致。在戰鬥中用聲音召集隊伍的手段再尋常不過。且不同的節奏,有不同的意義,只有他們本族人可以理解。
一時間,許多六神無主的冥族人,聽到聲音湊攏了過去。
當然,這聲音不止能召集自己人,也能暴露位置給敵人。只是敵人大多是從外面圍攏,而冥族人則在內圈,離着大戰士比較近。在外人靠近之前,一個冥族的戰鬥隊伍已經形成了。
這時,外面的人還在涌進來,裡面的人卻要出去。冥可大聲道:“聽炮動手——”話音未落,突然戛然而止,卻是被人從背後卡住了脖子,她只覺得一個蒼老而熟悉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道:“真捨不得你。”
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臺上,還剩下四個祭品是內應。他們還有任務。
任盼盼從地上起來,雖然沒刺殺成功,卻也往前方湊去,這時她心裡很興奮,直到憑空出現一隻手,把她死死拉住。
任盼盼大駭,反手刀片劃過,卻再次被人抓住,一個熟悉之極的聲音道:“安靜,別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