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八 血濃於水總分明
只見對面坐着一個青袍人,相貌俊雅,氣質出衆,卻是他在當初藏印樓見過的那個把龍虎玉佩交給自己的人。
那個……神通廣大,深深影響孟帥這兩年走勢的大人物。
上次與他相見已經兩年了,當年見面只能算來去匆匆,但這位的影子從沒有遠離過,沒想到今日在這裡遇到了,還是以這樣突兀的方式。
孟帥好容易把噎在嗓子裡的那口麪湯嚥了下去,放下筷子,不知道說什麼
那青袍客神態卻溫和平淡,看着孟帥面前的碗,道:“吃飽了?”
孟帥搖搖頭,接着點點頭,青袍客一笑,道:“那你等等,我還沒吃呢。”說着從筷子筒裡拿出筷子,老闆端上了一碗大排面,他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孟帥在旁邊看着,發覺無論什麼人吃起面來,都沒什麼不同,什麼氣質文雅,都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倒是一陣陣面香鑽入鼻端,不免食指大動,索性也拿起筷子繼續吃了起來。
兩人悶聲吃麪,相對無言,就這麼過了一頓飯功夫,那青袍客先放下筷子,拿出手巾擦手道:“好久沒吃到這麼可口的煙火食了。”
孟帥“嗯”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便叫過老闆,道:“這位客官的面記在我賬上。”說着用銀兩付過了帳。
交完錢,孟帥試探道:“我先走了?”說着站起身。
青袍客頗爲好笑,慢條斯理道:“別走,坐下來聊聊。”
孟帥道:“那就聊聊唄。”反正他也不認爲此人突然出現是爲了吃一碗麪,既然他主動開口,倒省了自己費盡心思想怎麼開口,這麼尷尬的事情還是讓他主動吧。
青袍客出言之後,自己也難以繼續開口,眉宇之間閃過了一絲猶豫甚至忸怩,似乎還帶着若隱若現的膽怯,目光在孟帥的面上轉了幾圈,才道:“你其實早就知道我是誰了,是麼?”
孟帥回答道:“是吧。”
能不知道麼?孟帥可不是傻子。也許當時沒反應過來,但經過一系列的事情,那青袍客爲孟帥多方打算,處處安排,這種情況也只有發生在一種人身上,就是全天下唯一真心爲對方付出,不求回報的那種人。
就是父母。
孟帥雖然心裡清楚,但讓他直接把那兩個字叫出口,卻也很難,他畢竟還有親生父母在前世,人不可能有兩對親生父母。
青袍客見他只回答了兩個字,就不再說話,自然知道他心有障礙,卻不知道障礙在哪兒,只以爲是他幼年缺少關愛,至今怨恨自己,道:“事到如今,我只想盡到責任,但當年的事,對你造成的傷害,卻是無論如何無法逆轉,你要是不肯認,也是當然。”
孟帥搖頭道:“您別多心,我沒有不肯承認的意思,就是有點難開口。”
青袍客不由喜上眉梢,道:“是麼?你心裡不曾怨怪我麼?”
孟帥搖頭——怎麼可能,他又不是真鍾二。鍾二確實從小缺乏父母關愛,心中有缺失,以至於產生怨恨,不認父母都有可能。但孟帥並無這樣的經歷,也不會怨怪誰。
可是話又說回來,鍾二隻要打開心結,因爲血緣和對親情的渴望,自然會順理成章的認回父母,但孟帥卻更困難,幾乎不可能讓他推翻前世的親緣,徹底接受自己在這一世的血親。
但是不能徹底接受,並不代表拒絕。孟帥是個恩怨分明的人,能順利走到今天,那青袍客對他有大恩。倘若他不認,當初就不該接受這些安排,既然接受了,就不能說再和青袍客毫無關係。享受了爲人子女的好處,卻拒絕爲人子女的義務,天底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所以他決定至少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做好自己該做的事,其他的事順其自然。
青袍客見他神色平靜,心中不知是歡喜還是悲哀,但也知道不能要求再多了,長出一口氣,道:“好,只要你不怨恨往事,哪怕現在難以開口,來日方長,總有那一日的。老闆——”他伸手招來老闆,道,“拿酒來。”
這路邊的小攤,哪有酒賣,那老闆陪笑道:“客官,我們這裡不賣酒,要不然再給您打碗麪湯?”
青袍客哈哈大笑,伸手甩出一塊銀子,對孟帥道:“換個地方去喝?”
孟帥微笑道:“自然奉陪。”
青袍客攜住孟帥的手,兩人同時離席而去。
青袍客卻沒去幾步之遙的酒肆,攜着孟帥一路出城,兩人從官道上一路前行,速度快逾奔馬,青袍客不用說,如此速度直如閒庭信步般悠閒,孟帥也能跟得上。
孟帥走了幾里路,就知道對方絕非漫無目的的瞎走,而是有意把他帶去什麼地方,那地方想必就是他找自己的真正目的,心中略感好奇,卻不擔憂,他還是相信那青袍客絕無害自己的心思。
走着走着,孟帥突然道:“敢問……您貴姓?”
那青袍客腳步略一頓,道:“我叫孟會凌。”
孟帥訝道:“您也姓孟?”
孟會凌訝道:“怎麼,你不是知道我姓孟,纔給自己起名孟帥的麼?”
孟帥道:“不是啊,這名字是我自己……瞎編的。”
孟會凌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帥,握住他的手指一緊,道:“這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
這話孟帥也承認,確實夠巧,道:“是啊,很有緣分。這麼說我也不用新起名字了。”
孟會凌道:“我和你母親曾經給你起過名字……不過,孟帥也很好,是個好名字,你喜歡就好。”
孟帥心道:孟帥這名字好在哪兒?我怎麼不知道?不過是用着習慣罷了。道:“也談不上喜歡,就是熟了。等等……母親?還有母親?”這倒是沒想到,當然有父親還有母親這是天經地義,只是孟帥沒往那邊想。現在平白無故又多了一位,他又覺得一陣頭疼。
孟會凌道:“自然,我有妻子……你自然有母親。她是世上最美麗,最偉大的女人,沒有第二個人可比。”
孟帥自然不會將他的評論放在心上,有道是情人眼裡出西施,這些話自然要打折扣。反正孟帥長得一張路人臉,孟會凌卻是相貌俊雅,倘若他妻子也是大美女,那他們兒子的運氣也夠差的,一點兒沒沾上父母的光。
孟會凌輕聲道:“可惜她已經去了。”
孟帥身子一寒,道:“去了?怎麼去的?”
孟會凌道:“被仇家所殺。”
孟帥道:“報仇了麼?”
孟會凌輕輕搖頭,道:“當初她去的時候,仇家力量太大,我連你都護不住,何談報仇?如今我爲了報仇,已經準備了十多年,還要在準備幾年,才能一舉成功。到時候你要過來幫忙嗎?”
孟帥道:“有什麼要不要的?責無旁貸吧?”
孟會凌欣慰一笑,道:“很好。到時候你來龍虎山,咱們一起做這件大事
孟帥點頭,又道:“這麼說,是因爲仇家的緣故,才……”
孟會凌道:“有這方面的原因,但也不只是如此。關鍵還是在我。倘若只是爲了避禍,我自然有更好的安排,至少不會託付給鐘不平。因此這都是我的過錯。”
孟帥暗自點頭——這才合理。孟會凌身份奇高,按理說就算要藏匿兒子,也有更好的方法,不會只是丟給一個脾氣古怪的犟老頭。這些年不曾見他露過一面,更不見他有什麼物質上的照顧,若非有鍾少軒照應,孟帥的前身不知道被毀成什麼樣子,從這一點來說,就算那位前任真的怨恨生父,也是情有可原
孟帥再問道:“鐘不平是您的朋友?”雖然不是託付子女的好人選,就算只是權宜之計,至少也是信得過的人吧?
孟會凌道:“是故人。”說完了三個字的評價,便想不到其他,過了一會兒道:“我們不太熟。”
孟帥只覺得匪夷所思,道:“只是尋常交情?”
孟會凌露出一絲苦笑,道:“不是——恐怕還談不上交情。”
孟帥愕然,孟會凌道:“聽起來不可思議吧,但世上就是有這樣不可思議的事。想在想來,還覺得難以理解。回頭我會告訴你。”
說到這裡,兩人已經到了一座山腳下,那山雖然不高,但是山勢奇特。如一根石柱一般筆直往上,四面都是峭壁。只有一條羊腸小道蜿蜒而上。
孟會凌道:“走,上去。”當先上山,孟帥在他後面走,見他腳步奇輕,如足不沾地一般,心道:我記得先天以上都會飛,這應該是漂浮上去的吧?
孟帥雖沒有這樣的本事,但這種山壁還難不住他,也是輕鬆攀援而上。到了山頂,卻見頂上倒有一處平臺,約有三丈方圓,地勢平坦,能一眼看到周圍的風景。
整個山頂寸草不生,一覽無餘,唯有最中央有一塊大石頭,顯得十分突兀,大石上盤膝坐着一人,雙目微合,像在打坐。
孟帥一見這人,臉色頓變,叫道:“大哥?”搶上幾步,就要過去。
鍾少軒原本神色淡漠,聽到孟帥的聲音,驟然睜開眼睛,喝道:“別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