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四 古帝王,新出場
當帝王睜開眼,時間彷彿停止了。
神目如電,掃過的每一寸地方,連灰塵也跳躍着閃出了一條道路。
孟帥並沒有看見他的眼神,但是卻能感覺那種迫人的威懾力,在這一瞬間,他的心跳也彷彿停止了,腦海中閃現過四個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緊接着,皇帝的身軀膨脹了起來,原本瘦弱的身材陡然挺直、豐滿,就像一個空袋子再次裝滿了食糧。
膨脹在適當的時間停止了,太宗恢復了閤中身材,兩頰的肌肉也恢復到了正常的水平,看起來和當初的蠟像有九成相似,多了一成是歲月沉澱下來的滄桑。
他邁步,來到神龕之前,站在供桌上,俯視着大殿,就像檢閱百萬雄師。
在他身前,只有田攸一人。
田攸早在他睜眼的時候就嚇住了,但緊接着就是狂喜,知道這一回自己是賭對了,忙上前跪下叩首,道:“老祖宗,不肖子孫田攸叩見,請您庇佑兒孫等。”
太宗咳嗽了一聲,聲音低啞沉悶,好像要把幾百年沒用的嗓子打開,開口道:“今年……是哪一年?”
田攸道:“今年是兆元二年……離着大齊定鼎已經三百九十一年了。”
太宗哦了一聲,道:“已經過去了……三百年了。”
田攸道:“是。陛下,請您大發神威,打發那些宵小之徒。弟子去請當今率百官迎接鑾駕。”
太宗道:“迎接?不必了,既有後輩帝王在,我不便出現。前人不可擋了後人的路。你說說,外面怎麼了?”
田攸跪在地下,把往來情由一五一十說了個清楚,太宗聽沒聽懂不知道,反正孟帥是聽得一清二楚,心道:大荒這些傢伙,怕是要倒黴了。這一看就不是善茬,三百年的老妖怪了。不過……畢竟是一挑三,勝敗還未可知。
太宗聽了之後,並不見怒色——也可能是他剛剛生長出來的肌肉,無法準確的表達感情,總之是淡淡道:“原來如此,我說你如此慌張。帶路。”
田攸站起身,退到一旁,道:“您先請。”
太宗突然道:“你的鐵鏈,是仇人給你帶上的麼?”
田攸一怔,心中升起一線希望,立刻就要張口騙對方將自己的鐵鏈除下,但是被他溫和的目光一掃,卻是渾身一凜,不由自主的開口道:“那是晚輩當初誤殺同胞,幾位叔祖給的懲罰。弟子日日懺悔,二十年來未曾一日摘下。”
太宗道:“原來如此,你喚醒我,也是一件功勞,足夠抵得過了。”說着用手指在鐵鏈上輕輕一拂,那鐵鏈一抖,嘩啦啦掉了一地。
田攸呆住,萬沒想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願望就這麼實現了,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太宗並不理他,卻將自己的帽帶解開,將冕旒冠摘下,一頭黑髮批下,又脫去身上厚重的袞袍,只留下內裡一層單衣。霎時間從帝王盛裝變成了尋常江湖人打扮,但氣勢絲毫未減,將袍子隨手一拋,走出門去。田攸忙一手接住龍袍,一手拿起桌上供奉的丹藥,道:“祖宗大人,這個……”
太宗道:“我用不着,給你了。”說到這裡,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很快,一閃而逝,他已經轉身走出門。田攸抱着丹藥瓶子,跟了出去。
孟帥在樑上,卻出了一身大汗。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心裡有數,剛剛那一眼,看得正是自己。自己已經被他發現了,只是並沒有發作出來。
抹了一把汗,孟帥再次探出半個頭,看了一眼那偉岸的背影,突然心中一動,又看了一眼,然後目光就沒有移開,一直盯着那背影,直至對方消失。
這時,那蛤蟆終於從石化狀態下活了過來,叫道:“你還愣着於什麼?還不快跑?”
孟帥道:“稍等。”突然伸出一隻手指,在樑上畫寫。這樑上早已滿布灰塵,他用手指輕畫,畫出清晰地圖形來。
那蛤蟆急得跳腳,道:“你還發什麼癔症呢?剛剛他已經發現你了,你難道不知?不過是因爲外面有更緊要的敵人,暫時不理你。一會兒他把外面打發了,回來再找你的麻煩,那時你想跑也跑不了啦。”
孟帥擡頭道:“依你這麼說,是看好他比外面三個還強?”
那蛤蟆道:“那是當然。你連靈氣也感覺不到,哪知道這裡的厲害?我能感覺到,這傢伙比外面那些強一大截。你還不跑?”
孟帥道:“我要看看這個結果,再決定跑還是留。”
那蛤蟆急道:“我勒個去,我以前只道你唯一的優點就是知道怕死,跟着你性命無大礙,難道現在連這個優點不要了?還看結果,看結果最好的結果是大荒的人贏了,你沒有半點好處,萬一他們輸了,你馬上見閻王,你還看什麼結果?”
孟帥道:“我不看他們的結果,我看我自己的結果。最好我的結果,能影響他們的結果。那樣的話……有道是富貴險中求,或許就在今日。”
那蛤蟆道:“有道是好良言難勸該死鬼,我先走一步……”說着刷拉一聲,回到了黑土世界。
孟帥自己在樑上,仔仔細細的勾畫着幾個圖案,因爲太過用心,額上落下了大顆大顆的汗珠猶未察覺。
成與不成,就看今日。
“咕嚕——”
隨着一口吞嚥,最後那顆丹藥落下喉嚨,原本全身骨折,如撤了線的木偶一樣的田凡武又站了起來。
陰斜花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還沒完沒了了是麼?說真的,看你這麼執着,我都有點覺得你可愛了。來來來,我再陪你玩這最後一局,落個有始有終
田凡武吐出一口血漿,心中已經一片空明——該到了結束的時候了。
陡然間,田凡武的全身冒出一絲絲的光線,發出了“噼裡啪啦”的聲音,他的人越發挺直,挺得像一具死屍。
葉孚星道:“快動手。他要罡氣自爆。”
陰斜花笑罵道:“還特麼用你說,傻子都能看出他要自爆,等着……”突然身子一虛,直接化爲一道黑煙,往外就走。
葉孚星沒想到陰斜花如此無賴,直接把他擱在這兒,手中拂塵一擺,已經化爲萬道白絲,虛虛的凝成一個大罩子,將田凡武的周圍包住。
眼見田凡武的皮膚變紅變鼓,罡氣已經抑制不住的往外噴,葉孚星的心中反而定了下來,從罡氣外泄的程度,他已經能判斷出這次罡氣爆炸的強度。
到底只是罡氣,和先天真氣相比,質量不足,即使濃厚到了先天真氣的程度,爆炸起來也少了那種無解的破壞力。
輕鬆就能防住。
葉孚星的嘴角,也露出一絲微笑。
正在這時,只聽一聲驚呼,撲通一聲,一個身形飛了回來。
葉孚星心裡咯噔一聲,他認得那聲音不是別人,正是陰斜花——
陰斜花怎麼飛來的?
沒有時間想明白,只見一道紫色光芒從天而降,猛然罩住了自爆臨界點的田凡武,無視了外面包裹着拂塵絲。田凡武登時身子再次停頓,已經膨脹欲裂的罡氣停止了運動。
葉孚星分明看到,他呼之欲出的罡氣被紫色的光芒一包裹,居然絲絲入扣的融進了紫氣之中。紫色光芒分出一小條,纏繞在他周圍,像包裹嬰兒一樣裹住他的身軀,爆裂的罡氣也就如嬰兒一般,在這樣的愛撫中安靜了下去,一絲絲退回來田凡武體內。
這是……什麼原理?
葉孚星也算見多識廣,但從沒聽說過爆炸開的罡氣還能逆轉回去的,別說是他,就是他師父大荒鼎湖山的太上長老也不行,無關實力強弱,就是天下沒這個道理。
這時候,他才覺得手上一輕,全身的勁力無處釋放,連連倒退。定睛一看,才發現自己那個拂塵銀絲全部斷裂,剩下一個光禿禿的杆兒。
葉孚星大吃一驚,他這個拂塵可不是尋常貨色,乃是一柄“奇兵”,本是血蠶絲和白金絲混編,上面還加了九重封印,就有“堅韌”一項,可算是一柄寶物,品質達到了一品,在鼎湖山非丹爐類的法寶裡面,已經是屈指可數,竟給這紫色光芒拉斷了,來人是什麼功力?
他驟然回頭,就在門口看見兩個人。
雖然是兩個人,但落在他眼裡的,只是一個人。
那人正從門口一步步走進來,他走到葉孚星三丈之外的時候,葉孚星不由自主的倒退幾步,讓出了道路。
做出這個動作之後,葉孚星愣住了,他發誓自己根本沒過腦子,下意識的就做出這個動作,做完之後才升起了一絲氣惱,但很快消失無蹤。
對方站定,轉過頭來,看向葉孚星。葉孚星下意識的要低頭,但緊接着一股怒意升起,昂起頭來,絲毫不讓的與他對視。
那人神色和藹,無喜無怒,目光自然的轉過去,讓葉孚星這不甘的目光落了一個空。
就聽有人叫道:“陛下……陛下。”
原來是那田凡武出聲,只是他全身上下裹在紫氣裡,一動不動,聲音也微弱的很,近乎氣若游絲。
那人轉過頭去,點頭道:“叫我出來的,就是你麼?”
田凡武神色激動,道:“是,弟子田凡武。”
那人多看了他一眼,道:“你吃了那個丹藥麼?”
田凡武道:“是。弟子已經命在頃刻,但能親眼看見陛下歸來,已經死而無憾。”
那人搖頭,道:“既然服了丹藥,我也救你不得。你安心在旁邊看着,我田朔洲保證你活到親眼見證仇敵全部粉身碎骨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