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玄曾經點評慶蛟王,說它心智不全。
這番話絕無謬誤。
只是這世上,總有太多不公平的地方,譬如它一出生就是這方天地中最頂階的血脈。
紫蛟者,先天之蛟。
北海紫蛟妖族的血脈,天生善於融合先天之氣。
慶蛟王就是一個蠢王爺,雖然蠢,但它是王爺的出身,這真的無可奈何,當初紫蛟一族內鬥,它被排擠到龍陵山守墓。
這本是很惡毒的事,可它真的就在龍陵山汲取了數百年的真龍之氣,哪怕道數極少。
這還給它一個隨時逃走的可能,結果,它一躍而去,跑到西海的蛇鯨山,蹲守蛇鯨秘境。
最可恨的是它又跟着鳳凰渡過雷火神劫,讓它有機會衝擊到純陽巔峰圓滿。
如今,它又坐在長生盟四大長老的寶座上,白撿了星道人的龍騰星河功,鎮守蛇鯨山,俯視昔年的族中曾祖紫蛟妖尊。
運氣!
這就叫運氣。
紫蛟妖尊離去不久。
辰州島上,風雲變幻,星辰宗和混元宗、無量宗的傳送陣很快開啓,兩大聖宗各派了一位純陽老祖,坐鎮星宿山,協助星辰宗鎮守辰州島。
辰州之北。
蛇鯨山中倒是一切如舊。
長生盟主漂泊不定,居無定所,有時是在北海,有時是在青海,偶爾也在西海。
誰也未曾知曉。
此時的蛇鯨秘境裡,他正和陰虛、七磐、茅九翁、茅姑、黑無涯、木隱六位,陷入鬼道人的神遊道境之中,聯手煉化鬼道人的這縷神火神魂。
這是一場可怕的神遊。
鬼道人存在的週期,確實是早在妖族鼎盛之時,見證過妖族的衰落,武道的崛起,最終參與過玄道時代的創立。與星道人一樣,鬼道人的神魂記憶中,也有一段被徹底抹滅,而且是和玄魔大戰有關,頗爲詭異。
秦玄最初推斷要兩年,結果遠不止兩年之期。
直到第七年。
他才結束這場漫長的神遊之旅,率先脫離道境,迴歸現實,重整記憶,慢慢適應。
這種道境之旅的壞處就在於此。
每一次都是長達千年的修行參悟,鬼道人這一次,更是長達數萬年。
沉睡七年,在冰冷的夢境裡雲遊數萬年,這種感覺是很恐怖的,雖然獲益極多。
茅九翁緊隨其後,脫離道境,看了看身邊衆位,悄然一聲唏噓,合掌繼續修行,七年之久,他的龍騰星河功一直在悄然運轉。
從混元一脈,推升至龍騰星河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關鍵在於血脈。
星道人的龍騰星河功對於血脈要求極高,唯有頂階蛟脈的妖修,最適合修行此功。
鬼道人和星道人的記憶,很大程度上就相互糾葛,特別是最後的一千年,幾乎就像秦玄、陰虛一般。
茅九翁的收穫極多,參悟的奧妙也極多,這是他第二個脫離道境的原因。
隨後是早有過類似經歷的陰虛,最後是黑無涯、茅姑和七磐老祖。
諸位之中,唯有陰虛煉化的鬼道人神火神魂最多,因爲它和鬼道人皆屬於鬼妖,也是這方世界裡,唯一能造化而出的天族。
數千道信符流轉在茅九翁的身邊,大多都是幾年前。
他將這些信符逐一瀏覽,良久,和秦玄提醒道,“盟主,靈霄道人在北海紫蛟一族的故地天辰淵開闢了星河宗,與七大聖宗的玄天宗、神羽宗建有傳送陣,只是不久就被魔族圍困。那位青玄魔尊的膽子真是不小,果然是向着青海南境擴張,聯手那位滕流殊,四處拉攏南境宗族,別說,還真有幾位州主暗中效力於他們。”
“按照齊王的說法,目前的青海,朱王、仇王和槃天教已是一脈,他的北境和鳳宗主的南境,已被這股勢力切斷成兩截。”
“他們暫時不敢和鳳宗主爲敵,齊王就不好說了。”秦玄稍作思量,估測青玄魔尊之流,主攻齊王,齊王年邁不敵,南境纔會有州主慢慢投奔朱王。
“是啊,有件事很奇怪,北海的魔族雖然圍困着靈霄道人的星河宗,卻一直沒有侵犯萬祖山,反倒是集中魔族攻打昆吾山,而且就是這兩年的事。”茅九翁自說自估,忽然又問秦玄,“青玄魔尊是不是真和那位赤眼魔尊有聯繫?”
“有聯繫,具體聯繫的有多深,暫時不好說。青玄魔尊現在是三路並進,一條路是謀劃數千年的解救涅槃樹皇,妄圖籍此一統妖族;另一條路是聯手朱王、靈霄道人和玄門勢力;第三條路,也不排除和魔族合作的可能,總之是最複雜的一個派系。”
秦玄仔細想想,續道,“如果我猜的不錯,他的這一脈最後會死的很慘。有用之時,誰都會用他,無用之時,誰都不會救他,甚至,誰都希望他早點死。”
天空中,劫雲浮現。
煉化鬼道人的神火神魂,好處極多,但也不是誰都能掌控住。
茅姑和木隱率先失控,即將迎來雷劫,七磐老祖和黑無涯也不例外,茅九翁乘機轉修星道人的功法,倒是暫時無憂。
“渡劫吧,這也算是最安穩的路。”秦玄示意他們不用擔心,手捏法印,開啓自身的劫數。
他聯手陰虛再渡六劫,必然就將是神火雷劫,爲保後續的生機,本不該再庇護他人,不需要與其他人聯手。
只是他這一路走來,這裡的每一位都爲他付出很多。
沒有他們,也就沒有他的今日。
秦玄最擔心的是七磐老祖,別人,他都可以救,至少能保住性命證個僞純陽,七磐老祖則是完全在他能力之外,一旦遭遇不測,想救也沒辦法。
唯一的辦法,只能是他親自渡劫,庇護這位老祖渡過最難的這一關。
一旦證道純陽。
七磐老祖有了陰煞金身,那就無所謂純陰純陽的根本差別,鬼修到了這一步,壽元近乎是萬載長存,後續也無需刻意追尋證道陰神。
以七磐老祖的根基,達不到那一步。
天空。
萬里雷雲驟然鋪開,驚動四方。
秦玄神識一動,提醒身邊諸位,“小心,應該有兩位尊者要來暗算。”
“啊?”茅姑一陣失聲驚詫。
“別擔心。”陰虛倒是無所謂,關於這個問題,它和秦玄早就討論過很多次。
“說的也是。”茅姑看了看七磐老祖、茅九翁和木隱,一同施法,各捏一種詭異莫測的鬼門秘術法訣,最後連秦玄、陰虛也與之合作。
一條條隱秘的鬼蛟浮現而出,旋即沉入地下,不知去向。
幾萬年的夢境參悟。
他們的所知所學,早已非同尋常。
神翦尊者當年吃了一道悶虧,果然被秦玄算中,悄無聲息的抵達星宿山,藏匿住自身的氣息,以爲無人能夠察覺。
另一位從混元宗而來,多半是七篁尊者,也可能是別人。
總之是有兩位尊者穿過星宿山的傳送陣,無聲而至,蟄伏在虛空的邊緣。
秦玄並不是很在意。
他和鳳宗主有約定,彼此藏着對方的血符,只要對方迎來雷劫,就會有所感應,前去護法,以免有人暗算,也要免得有人乘機闖神劫,削弱他們的證道氣數。
正如當年青鵬魔尊渡劫,實力皆不足以證神的滕流殊、仇英、齊淑貞三人同時闖劫,一併證道,雖說是讓青鵬魔尊輕易渡劫成功,也令青鵬魔尊難以再上一步,成就有限。
這是因爲十大修真界相對就較獨立,皆是一方小世界,天地氣數終究是有限的。
秦玄最好的證道之地,自然是萬祖山,蛇鯨山就已經遜色太多。
他已非第一次吃虧,再來一次也無所謂。
畢竟是魔劫時代,他還有辦法彌補。
萬里雷雲覆蓋着整座辰州島,各位老祖紛紛離去,慶蛟王頗有再想沾光的意思,也被秦玄神識震退,訕訕而去。
此地本非上選。
仔細說來,這是秦玄第二次在蛇鯨秘境渡劫證道。
第一次是證道法相,此後再也沒有回來過。
一雷,兩雷,三雷。
每一道雷都隨之分化八道,因爲劫數有限,未免耽誤秦玄太多,衆人都沒有讓本命靈寶一同渡劫,秦玄和陰虛也沒有,所以,僅有七位渡劫。
多出來的那一道流向何處?
秦玄都未能判斷清楚。
直到第六道神火雷劫落下,秦玄才終於追蹤清楚,竟然是落在蛇鯨秘境的最深處,玄冥鼎的位置。
這不可能。
玄冥鼎是九尊道祖神器之一,別說境界並未跌落,就算境界跌落,需要重新渡劫,那也絕非是這點規模。
如此細微的劫數,近乎只是某位的第一次雷劫。
證道法相,或是證道靈寶的那一步罷了。
四人,二妖,一鬼。
此次渡劫,正如秦玄最初預料,確實是以七磐老祖最爲吃力,這也是他最爲關鍵的一步,最爲艱難的一步。
秦玄餘力最多,其次是茅九翁,兩人底蘊最深厚,黑無涯和茅姑較爲吃力,但無大憂,木隱和陰虛的境況則又差一籌,前者的積累還是不夠深,證道純陽太早,後則是天地制約。
其實,能走到這一步,本身就很不容易。
蛇鯨山是先天勝地,又有千里紫竹海和七星藥圃園,還有蛇鯨秘境和玄冥鼎鎮壓氣運,這幾位也都去過萬祖山和青海星州小神界修行。
至於功法、法寶、資源,他們都是不缺,根基更是極佳。
如此這般,大家才能陸續抵達這一步。
正常的修行者,哪有這些可能。
茅九翁、黑無涯、茅姑和木隱相互援手,大致無虞,秦玄則要分擔陰虛和七磐老祖的劫數,雖說是有一些驚險,第七雷也還是熬了過來。
這一刻,茅九翁的混元金身已經率先顯露。
秦玄還在奇怪,第八位渡劫者到底是什麼來歷,如何能躲在玄冥鼎中,虛空之中忽然傳出一聲冷笑。
噼。
一個古怪的聲音響起。
金光一閃。
一道閃耀純陽雷光的金針徑直洞穿虛空,射向秦玄,彷彿是猝不及防,秦玄並未抵禦,任由這一針射入他的金身。
“寶物不錯,可惜,你們不配。”秦玄捏了一道法訣,禁錮着這根七劫靈寶,將它鎮壓在魔心中,續道,“神翦,早就和你說,宙域三階,我爲天,你爲靈,我的魔心到底有多堅固,你現在總算是有所體會了吧?”
“不可能!”神翦尊者終於發出一陣驚悚的疾呼,再想將這根金剛煉魔針收回,已經晚了。
“僞盟主,不妨讓本尊看看,你能否收下本尊的這道混元金斗。”七篁尊者冷哼一聲,翻手爲雲,覆手爲雨,百丈金身陡然浮現雲海,手中一尊混元金斗反扣而下。
“不妙!”神翦尊者再次一驚。
辰州島北部,蛇鯨山這一帶究竟是誰的巢穴,很多人都不清楚。
這個疑問,現在可以解開了。
天地之間忽然浮現數百座火山,連綿萬里,正好覆蓋秦玄的神火雷劫之地,鳳宗主無聲而至,擡手之間,從辰州島北部的那座火焰島中,抽調出數十道萬丈岩漿。
她這一手,就將火焰島數百年積蓄調御而來。
這可是一座巨型火山,浮出海面的火山錐便有百餘里寬闊,島嶼腹心的岩漿海更是千里方圓。
七篁尊者和神翦尊者若是不出手,鳳宗主還很難斷定他們的具體位置,這一出手,再想撤走,已經來不及了。
一直以來,總有人想當然的認爲秦玄是長生盟最強存在。
他們永遠無法理解,秦玄和鳳宗主之間的差距,就如同燊鶴和混元魔龍之間的差距,秦玄充其量就是比燊鶴更努力罷了。
如果說,慶蛟王是那種不用太聰慧,也能證道純陽巔峰的存在,那麼,鳳宗主便是那種不用太在意修行,也能將整個星海荒洲所有靈神尊者碾壓一輪的存在。
不可否認,鳳宗主剛出世時,確實比較好矇騙。
茅九翁就成功過。
那是過去。
鳳宗主的血脈是神階,天生真神。
對。
不是天生的靈神,而是天生的真神,她的血脈之中蘊藏着始祖的記憶,那是遠自混沌神國時代,開天闢地之初的記憶。
每當她渡過一次劫,記憶就會開啓,就如同每一次渡劫證道,她就會經歷一次神遊道境,追尋祖先的記憶,探索無垠宇宙最深奧的大道。
對。
不是天道。
那是宙域之道,真神纔開始觸及的大道。
鳳宗主和秦玄交流的最多,不是因爲她將秦玄當道友,當知己,而是這個星海荒洲的世界裡,唯有秦玄開始觸及她的層次,能和她交流,能理解她一點。
所以,她勉強能正視秦玄一眼,兩眼,多說一句,兩句,也不覺得浪費時間。
關於這一點,很多人,錯,很多靈神尊者就是不懂,特別是人道出身的這些靈神尊者。
尤其是這幾位有機會證道真神的存在,完全不能理解,他們努力千年,耗盡宗門底蘊,纔有機會觸及到鳳宗主出生前的那一刻。
只是有機會,其實還是十萬八千里的差距。
錯。
其實是十萬八千年的差距。
他們就像是永遠不能接受這種現實,秦玄其實也是在星道人的道境裡神遊一千六百年,才終於,非常徹底的接受了這種現實。
現實很殘酷。
對不對?
唉!
秦玄一聲嘆息,他知道,這兩位最少也得隕落一個,就看誰先跑一步,誰有道祖、洪荒、上古三類神器護身,此三類,三十三尊上古神器最弱。
所以,混元金斗還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