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元洞、紫陽洞、五陵洞。
三洞之地,一千七百里的紫竹海連成一體,締結一門星河大陣,地脈、海脈、天脈,諸多靈氣歸一,汲取無窮星輝,融入百丈厚重的星河陣壁,化作數百道紫氣星河旋轉,籠罩千里。
紫氣星河的中央,一道七色光柱直衝雲霄。
歸元洞的上空,那隻巨大的魔眼也一直維持着赤光神通,兩大光柱在天空激烈碰撞,不時的此消彼長,相互湮滅,迸射出無數雷火濃煙。
十餘日後,三洞之地的星河大陣隱隱已有坍塌收縮的跡象,巨大的魔眼卻越來越強勢,射出的赤光也更加渾厚豔紅。
七色光柱終於逐漸隱匿,換成龜蛇碧光,只是依舊擋不住魔眼赤光。
萬祖山的三十六座先天福洞,大致分成四部,每一部有九座福洞,九洞之中,必有一座首洞,長生盟佔據的三座先天福洞皆在北部,屬於北部九洞。
無極洞就是萬祖山北部九洞之首。
據說三萬年前,三十三家上古宗門斗法論席位,混元、無量、東極三宗佔據魁首,奪取四首洞中的三席,另一席則是留給北海四大聖裔妖族之首的巨鵬妖族。
無極洞中,五位純陽老祖環坐一圈,彼此交談。
道箜老祖是這方天地中,並不多見的五代純陽老祖,修行至今約有一千四百歲,七百年前證道純陽,此後就一直坐鎮在無極洞。
在萬祖山的五十餘位純陽老祖中,這位五代老祖資歷最深,輩份極高,故而坐鎮洞府中央,其餘四位純陽老祖皆是他的晚輩,環坐左右,闔目靜修。
神秀老祖本是歸元洞主,陰差陽錯,失了歸元洞,從西海返回後的這幾十年間,一直是留守無極洞,以防此洞再被奪取。
其他三位純陽老祖皆是北部九洞的另外幾位洞主,雖非無量宗一脈,也和道箜、神秀交往數百年,關係密切,彼此都有關照。
幾位純陽老祖在此作壁上觀,暗中提防,以免那位聖魔尊對無極洞出手,正好一起參悟此前幾位靈神尊者顯露的各種神通。
“那位聖魔的神通果然霸道絕倫,自詡長生盟的小盟主,也是孟浪之輩,如今怕是要苦吞惡果,慘遭屠戮。”神秀老祖忽然睜開眼,暗暗有些欣喜難耐。
“三洞之地底蘊深厚,再撐得數月也並無問題,等到長生盟潰敗,搶奪歸元洞和星斗斷劍之人畢竟極多,神秀,你當小心,只需奪洞,不可和靈霄道人爲敵。”道箜老祖闔目而言,聲音沙啞無力,他終究是達到了純陽境界的極壽,壽元所剩不多,氣數漸趨衰竭。
“師叔祖放心。”神秀老祖微微頷首,示意道箜不用操心。
“前輩,這等赤光到底是何來歷,爲何如此霸道,我觀那僞盟主的七色神光,多半是小週天之法,堪稱是周天尊者一般的造詣,如何這般不堪?”神虺妖王心中一直迷惑不已,此時見道箜老祖不再冥思,便和這位五代純陽老祖詢問奧妙玄機。
它是五陵洞之北的琅琊洞主,此洞素來利於妖修一脈,數百年前幾經爭奪,因它出身南海,這纔得到道箜老祖的暗中扶持,最終奪取此洞,鎮守至今。
它也是無量宗的客卿妖王,幾百年間,從無量宗得了許多好處,造化不淺。
以壽元推算,它本屬於這方天地的六代老祖,只是刻意改稱神虺妖王,自降輩份,與無量宗的神秀、神坤以同輩相稱。
“神虺,你看!”道箜老祖終於睜開一雙渾濁黯淡的雙眸,指向六百里外,歸元洞中照向天際的那道碧色光柱,“天下神通,大致兩類,一種源自是三千天道血脈的血脈神通,此類多爲本命神通,另一種源自陰陽、五行、八卦諸法,此類屬於道法神通。”
“兩類之上,還有一種更奇妙的先天神通,此類須匯聚血脈神通和道法神通,融爲一體,觸及先天境界,故名先天神通。那隻玄冥靈龜是匹敵洪荒的存在,龜蛇鏡更是無量宗之寶,有一門星宿煉魔光的妙法,正是一種接近先天的小先天神通。”
“至於那位僞盟主自詡長生之輩,實屬狂妄,可他的那門小週天神光倒是更不簡單,匯聚陰陽五行之法,又能兼具蛟、鸞、鯤、鵬四大天道的血脈神通,兩者相合,隱隱觸及先天境界,比之小先天神通更高一籌,已經能算是僞先天神通。”
“原來如此,這廝果然有點造詣,可他還是擋不住那位聖魔族裔的魔尊,如今已然必死無疑,真是大快人心。”
神虺妖王恨的牙癢,卻又更爲不解,續問道箜老祖,“他這門小週天神光既已是僞先天,爲何還擋不住那位聖魔尊的赤光?”
“這也簡單,因爲先天神通之上,又有另一種混沌神通,自古以來,聖魔一脈之所以恐怖,正因爲它們天生擁有這等霸道絕倫的至高神通。”道箜老祖一聲輕嘆,“此類混沌神通,幾乎剋制天下一切萬法,你看,此前的靈霄道人一時大意,也差點隕落。那道赤光打在他身上,留下烙印,便是後患無窮。”
“嘖嘖,這便是一舉兩得,靈霄若死,便是我們無量宗掌持萬祖山,小賊若死,本宗也必將收回歸元三洞。”神虺妖王聽說靈霄道人都受了重創,餘患難除,不由得大喜過望。
一時之間,除了道箜老祖,另外四位純陽老祖也都是擊掌相慶,各自叫好。
“果然是混沌神通,我竟能猜對了。”
無極洞中,忽然多了一個人的聲音,只是和諸位純陽老祖相比,年輕太多,語聲朗朗清脆。
“誰?”神秀、神虺都是大驚失色,匆忙起身迎敵。
一道七色神光瞬息穿透無極洞的陣壁,一名貌似二十餘歲的青年老祖漫步而進,一襲青襟紫袍,周身騰起一層淡淡明亮的青焰,神貌俊朗,笑意盈然隨和,令人如沐春風,頗感親切。
“僞,僞盟主,你是怎麼闖進來的?”神虺妖王陡然劇震,驚惶之間,又退後數步,藏在道箜四位老祖身後,再退幾步就要踏入洞中的那座傳送陣。
“秦靈玄見過幾位前輩!”青年老祖的舉止頗是得體,神情謙和,單手作輯施禮,旋即翻手取出一尊寶盤,裡面託着一枚藥力精純圓滿的靈妖蟠桃果,“晚輩仰慕道箜祖師多年,此番證道純陽,自詡已經能入祖師法眼,這便備上一份薄禮前來拜見,還望祖師笑納。”
“秦盟主,你不在洞府抵禦魔劫,逃至此處,想做什麼?”道箜老祖可不是那麼好哄騙的,臉色陰寒,暗中觀察雲空中那位魔尊的動向,原本渾濁黯淡的雙眸也變得炫亮刺眼,光芒如電。
“祖師也知道,晚輩此前機緣巧合之下,竟然得了星道人的那尊斷劍,琢磨十餘日,遲遲不能領悟其中奧妙,特意前來想請祖師賜教。”
秦玄說話之間,已將那尊星斗斷劍取出,法力融入,旋即迸射萬道星輝,劍身之上,四道神符化作璀璨的四層星雲,竟能覆蓋周邊百里。
“你,你,快,快拿走!”神秀驚的瞠目結舌,口齒不清,指着秦玄亂跳。
“唉,你這小賊果真是禍害。”道箜老祖早就猜到秦玄要玩這一招,擡手祭起一尊黑色圓鼎,竟是用宙域神石煉製而成的神器,周側環繞三層紫色天雷神火,衍化六合之法。
這尊圓鼎最神奇的地方竟是陣道靈寶,被道箜老祖祭起的一瞬間,便能調御無極洞的護山大陣,又從鼎中飛出六位“道箜”,每一位皆是純陽金身。
這六位純陽傀儡,各自就祭出一尊純陽圓鼎,化作一套,與黑色圓鼎內外配合,一陣七鼎,既是天地六合陣,又能轉化爲北斗七星陣,真是無比精妙玄奧。
秦玄暗暗讚歎。
陸真老祖曾經提議北上奪取無極洞,沒有道箜坐鎮,長生盟就能繼續南下,將三洞之地南方的琅琊洞、青陽洞、鎮元洞全部納入囊中。
他剛回到北海萬祖山,權衡再三,決定等他渡劫證道純陽老祖,再來定奪,現在看來真是明智。
道箜老祖的六傀七鼎是無量宗三萬年積澱的精髓,專門用於鎮守無極洞,誰敢冒然奪取無極洞,必定要吃大虧。
無極洞是萬祖山四部的北方首洞,由無量宗坐鎮三萬年,從未有過變遷,積累至今,已是無比深厚,這座無量降魔大陣的陣壁厚達千丈,質若靈晶,固若玄鐵。
何況,此陣還有神器鎮守。
天空中,那隻魔眼洞察到秦玄和星斗斷劍的氣息後,果然如秦玄所料,不再攻擊歸元洞的大陣,轉而對準無極洞,重新照出一道赤色光柱,璀璨奪目,連續灼燒無極洞的大陣。
這門無量降魔大陣也是一種小先天之法,原本還有那尊龜蛇鏡,後來賜給龐淵,助他快速證道,結果被秦玄麾下的玄冥靈龜所得
即便沒有龜蛇鏡,此陣想要抵禦魔眼赤光,也並非難事,同秦玄的歸元洞大陣一樣,只是損耗劇烈罷了。
“既然前輩暫時沒空鑑賞此劍,那晚輩就先等等。”秦玄笑吟吟的收起星斗斷劍,毫不介意神秀、神虺幾位純陽老祖的敵意,隨意找了一個地方,盤膝而坐,運功修養。
道箜老祖祭起天極鼎的瞬間,就能嘗試用此鼎掌持大陣,將秦玄逐出洞府,豈料秦玄就像是一株紮根在大陣地脈中的寶樹,根本無法彈出去。
秦玄到底是怎麼闖入無極洞的,道箜老祖來不及追問反思,現在就算出手,也很難在短時間取勝。
魔眼的攻勢已經到來,這位老祖只能先主持大陣抵禦,再從長計議,另尋策略對付秦玄。
很多苦事,唯有自己親身經歷,才清楚到底有多苦。
此前,道箜衆人在旁觀戰,但覺得聖魔尊的混沌神通越威猛越妙,如今輪到自己,方知苦不堪言。
秦玄倒是可以稍作喘息,堂而皇之的坐在洞府中央,距離道箜老祖不過數十步遠。
他不在此地時,衆人皆以“僞盟主”這種蔑稱藐視他,羞辱他,如今他坐在此地,卻是人人喘息艱難,不敢輕舉妄動。
無極洞中,氣氛異常緊張。
以道箜這等六傀七鼎的手段,一己之力就能滅殺秦玄,再加上其他四位純陽老祖相助,要想滅殺秦玄更是容易。
奈何道箜被魔眼拖住,這便是另一種局勢。
此時,道箜不能出手,誰敢在無極洞裡挑起事端,大打出手,結局必是洞破人亡,大家一同葬身在魔眼的混沌魔光中。
秦玄跏趺而坐,運功修行,凝心備戰。
現在終於不用再擔心魔眼,他便暗中揣摩星斗斷劍的奧秘,此劍落入他手中已有半月,直到此時纔有機會專心參悟其中的奧妙。
法器,法寶,靈寶,純陽靈寶,神器,洪荒神器。
這是法器法寶的六大境界。
這方天地中,真正有資格被稱作“神器”者,其實並不多,星斗神劍正是其一。
正如靈神非神,真神方是神。
靈神境界之所以被成爲“尊者”,不過是人中至尊,妖中至尊,還沒有徹底跨越人與神之間的那道鴻溝。
九大修真界的“神器”,絕大多數都是靈神境界的尊者所煉製,渡過七劫,點燃神火,嚴格意義上,都僅算是“小神器”,或者是“半闕神器”。
洪荒神器則不同,在浩瀚的歷史上,它們確實經歷過真神的蘊養。
這尊星斗神劍更爲厲害,按照星域道統的傳說,它是星道人的本命神器,從星道人還是武門道統的煉體小修時,就用一枚玄星隕鐵,親手鍛造了此劍。
直到玄魔兩界的最後一戰,它才斷於青海。
所以,它經歷過真神蘊養,甚至見證了星道人和鬼道人證道真神,即便它斷了,依舊是半尊洪荒神器。
此劍的力量是被封印的,而且有三層封印,第一層是星宿印,雖然有正反兩種變化,星道人的封印之法也精妙絕倫,秦玄大致也能解開。
他估測,哪怕是神鯀師祖,花費四五年的時間反覆揣摩,也能解開。
秦玄一直不出手解開封印,只因爲捨不得,這個正反星宿印太過精美,簡直是世上最完美的封印,不愧是真神之作,一旦解開就將自此消失。
他只能在不解開封印的前提下,仗着自身的陣道造詣,用神識滲入封印,洞察第二層封印的玄機,果然如他猜測,第二層是天門封印。
那麼,第三層是什麼封印?
秦玄暫時也不清楚,即便他曾偶然突破到真神道境,在漫長一萬四千剎那間,反覆揣摩過天門陣道,對於天門陣道的領悟還遠不如星道人。
他的神識無法繼續穿透第二層的天門封印。
這毫無疑問是星道人留下的三層封印,第一層星宿印的作用是在通天神河裡汲取星輝,蘊養斷劍;第二層天門印的作用則是逆轉先天,衍化出先天太古之氣,以及五色神石和宙域神石,哪怕速度極慢,漫長的三萬年時間,也足以修復此劍。
所以,秦玄推測,只要能解開第一層封印,這尊星斗神劍所能釋放的神威,大致就能匹敵純陽靈寶,若是解開第二層封印,應該不弱於三萬年前的巔峰之時。
當然,不管是否解開封印,它都是無人能夠損傷的存在。
至於聖魔族裔的魔尊,譬如那位赤眼魔尊的混沌赤光能否損傷此劍,秦玄就不知道了。
無極洞中,道箜老祖苦不堪言,正在全力抵禦赤眼魔尊,神秀四祖也是戰戰兢兢,既有出手偷襲秦玄的謀劃,又一直在戒備秦玄,進退兩難。
秦玄倒是樂不思蜀,專心揣摩星斗斷劍上的前兩層封印,宛如一名畫師,遇到畫聖的真跡,喜不自禁。
陰虛一直坐鎮在秦玄的神庭中,掌持陰陽鏡,保護秦玄,防備神秀四人和道箜老祖的差事,自然有它負責。
只要對手有意一戰,以陰虛和須彌塔、陰陽鏡中的衆妖實力,差不多足以將這座無極洞拆成廢墟,唯有道箜老祖難對付一些,多半得要秦玄和陰虛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