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節 大人物

傭兵兵團和巨魔戰士之間的攻防戰,一直持續到了黃昏。

最靠近龍顱壁壘的第二傭兵團和第四傭兵團在奮力戰鬥了三個多小時後,扔下了超過二千具冰冷的屍體和兩片幾乎變成焦土的殘破營地,同第三傭兵團合攏在一起。三個兵團總共七千名傭兵戰士,才勉勉強強的讓硝石巨魔無法把戰線進一步朝南推進。但是兵團的人數依舊在不斷的消減着。

直到太陽即將沉入山谷,黃昏的暮色漸漸濃厚起來,在南面的溪谷出口處,終於傳來了震動大地的馬蹄踐踏聲,無數橙黃色的奇摩帝國軍旗如雲般的飛揚起來,進攻的號角聲連綿不斷。

戰鬥就在王國正規軍進入視野的同時戛然而止,遠處的龍顱壁壘中傳來一陣巨大的鼓聲,雄渾的聲音穿透了空氣,鼓盪着每個人的耳膜。這鼓聲一響,無論是正拉滿獵弓準備發射的巨魔弓箭手,還是面對無力反抗的對手就要揮出最後一擊的巨魔戰士,全都沒有絲毫遲疑的轉身而去,他們如狸貓和獵豹一般的穿越狹長的密林,迴歸北面的巨大城寨。

渾身浴血的傭兵們呆呆的看着眼前潮水般急速退去的敵人,呼出了胸口鼓盪的那口血腥的氣息。隨着最後一抹巨魔的身影消失在密林深處,那支撐着肉體去作戰的力量頓時鬆散開來。不知道多少把武器就這樣被拋棄在地上,或者躺或者坐,還活着的人們有的發出了狂放的笑聲,有的在哭泣,更多的人痛苦的呻吟。

“這裡人的拼死作戰了一下午,正規軍們只是一登場,就把巨魔就嚇跑了?連巨魔都看不起我們幹傭兵的!”德雷斯朝地面噴出一口唾液,“喂,這位記錄官大人,我現在賺到多少賞金了?”

“德雷斯先生,我們現在需要支付你的賞金是…總計三十一個金幣和五百二十個銀幣。”那位戰功記錄官被德雷斯從巨魔盜賊手中救回來之後,就一直跟在他的身後。德雷斯倒也不覺得麻煩,至少省去了砍下頭顱回來換戰功的過程,砍翻一個巨魔,這個記錄官立刻就在記錄戰功的羊皮紙上畫一道。

“才這麼點?你是不是算錯了?”

“絕對不會有錯誤的,你殺死的每一個巨魔我都有記錄!”

“肯定有錯,比如我奪回了你們的文件,是不是算很大的功績,那可以換到多少賞金?”

“那些文件都是傭兵團成員的登記資料之類的,對巨魔來說完全沒有價值,所以不能給你記上功勞!”

德雷斯猛地轉身,擡腿一腳把身後的記錄官踹了個跟頭,扯着喉嚨大吼道:“那我砍翻了十多個高階巨魔,辛辛苦苦拼死拼活的把你從巨魔手裡救回來,你覺得你的小命值幾個金幣啊?高貴的軍官大人?”

“我,我私人有五個金幣,全部在這裡,都給你了。”年輕的記錄官看着德雷斯那佈滿血絲的眼睛,生怕他手裡的巨劍一揮,自己就會跟那些倒黴的巨魔一樣被幹淨利落的劈成血淋淋幾段。趕緊哆哆嗦嗦的把手伸進鎧甲的內層,摸索出來一個乾癟錢袋子,扔給德雷斯。

“才五個金幣?早知道你的命這麼不值錢,我就不浪費時間去救你了,到林子裡面轉悠轉悠,說不定還能再讓我找到個薩滿砍了。”

“可是我全部的財產就只有這麼多了。”記錄官哭喪臉着說道。

“德雷斯,你似乎在打劫一位王國正規軍的長官哦。”尼諾調侃的言語,及時制止了德雷斯繼續恐嚇這位幸運又可憐的記錄官。

“哼。”德雷斯轉頭盯着尼諾,目標不善的在尼諾的布褡褳上游移着

“你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我買烤肉吃的時候,難道讓你邊上看着了?你喝酒花掉我多少錢,你自己用你愚笨的腦袋算算!”尼諾捂着自己的褡褳尖叫起來。

德雷斯一愣,伸手撓撓頭,半天硬是沒說出什麼辯駁的語言來,咧嘴訕訕的一笑。

尼諾見自己再次佔據了上風,立刻翻臉數落起來:“還不趕緊去搶佔晚飯的位置,不然就沒吃的了,現在這裡有三個兵團,活下來的總共五千多人,但是晚飯供給只有原來三千人的,還有後面那些軍官大爺,不知道會不會來搶飯吃。你再不動作快點,今晚就自己去找幾截巨魔的大腿烤熟了吃吧!”

坐在地上的記錄官,目瞪口呆的看着德雷斯和尼諾彷彿變魔術一般的從身上不知道哪兒掏出一個閃閃發亮的餐盆,兩人發出一聲怪叫,彷彿賽跑一般的同時衝向兵團伙食部。一邊跑,德雷斯還運氣鬥氣一腳橫在尼諾的前面,打算拌他一跟頭,可是尼諾腳下一道青色的風捲起就發動了漂浮術,然後隨手一個瞬發的遲鈍術就扔到了德雷斯的頭上。

“這是誰登記的,九級戰士和九級元素法師?王都魔法學院的大院長和暴風騎士團的大教官都不知道能不能和他們做到一樣的事情…”年輕的記錄官站起來,拍打了一下身上的泥土,“不過我也得儘快去搶佔一個享用晚餐的位置啊,雖然是督戰隊得成員,這些神神秘秘的可怕傭兵估計是不會賣帳的。”

天空漸漸變得漆黑。

似乎是爲了獎賞這些被當做炮灰的傭兵們,晚飯並沒想尼諾猜測的那樣慘淡,相反的,王國軍給活下來的傭兵們送來了一些煮熟的肉類和鬆軟的木薯餅,甚至每人都分得了一杯軍隊中代替酒類,卻不含酒精的飲料。

反正原本一萬多人的四個傭兵兵團,如今只剩下了五千多人而已,其中還有一小半的人渾身纏滿了繃帶,幾乎難以進食,這些施捨倒也花費不了許多。

整個營地一反戰時謹慎的態度,點燃起來無數巨大的火把,把周圍照得如同白天,一隊隊身穿黑色鎧甲的重步兵緩緩行進過來,也不紮營,就直接分成百人的小隊,在營地周圍來來回回不停的巡邏。

“看,尼諾,大人物。”德雷斯用手肘撞了撞正忙着低頭朝嘴裡塞木薯餅的貪吃法師。

營地中央那巨大的火堆邊,用木頭臨時搭起了一個高臺,這時一個渾身穿着白銀鑲金鎧甲的年輕人,邁着傲慢的步子走上了高臺。

“唔,是奇摩王國王室的嫡系後裔,的確算得上大人物。”尼諾抽空瞄了一眼那個年輕人胸口的紋章。

“這鎧甲,筷子粗的弓箭都能刺個對穿!”德雷斯極度不屑的搖搖頭。

“人家不靠鎧甲擋箭的!沒看見那後面幾個肉盾嗎?二個二十一級、六個十九級的騎士,還有十個二十級的法師,嘖嘖,陣容相當的豪華啊。”尼諾搖晃着腦袋,抓起了下一塊木薯餅。

陪同這位王室子弟上臺的,除了數十位被尼諾成爲肉盾的人族高階之外,還有好幾個胸前掛着兵團長徽記的男人,一邊走,一邊不停的彎腰行禮,臉上堆滿了獻媚的笑容,嘴裡念念叨叨的,不用聽也知道是如潮的奉承之類言辭。

那王室子弟在高臺前站定,用力咳嗽了一下,身邊一個騎士舉起手一揮,營地周圍響起了整齊的號角聲,驚起密林中一羣羣的野鳥。

嘈雜的營地頓時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將視線投向了這位非常醒目的大人物。

“我是奇摩王國的第七王子

魯克拉爾,被任命爲北方遠征軍總帥副官,奉命總指揮這次對龍顱壁壘的戰鬥!”魯克拉爾非常優雅的舉手,帶動身後華麗的斗篷揮舞起來,手指向遠處黑漆漆的巨魔堡壘。

“龍顱壁壘,在奇摩王國對硝石巨魔部族的戰爭歷史中,已經有四百六十年沒有被我們人族攻陷過了,在你們面前的是那些骯髒的巨魔守禦最久的一座堡壘!四百多年前,我們奇摩王國的兩位傳奇強者聯手,攻打了整整十一天的時間,才摧毀了這座堡壘!之後巨魔們把它重建了起來,而且更加堅固。不過,我魯克拉爾非常有信心,這一次我們必定會把它再次砸成廢墟!”

彷彿被自己的講演所漸漸鼓動,這位王子臉上顯出激動的神情來。

“我知道,這裡肯定有巨魔的奸細,甚至巨魔刺客們就隱身在附近聽我說這些話,但是我並不擔心,我依然要告訴你們,就在今晚,還有明天,還有後天,源源不斷的王國軍將來到這裡,我們將發動不間斷的猛烈攻擊,直到這座堡壘被王國的鐵蹄碾成碎片!重騎兵馬上就會來的,暴風騎士團也會來的,還有魔法師團,還有魔晶炮兵團,你們能想到的可怕軍團,他們都將在這裡一一登場,在我魯克拉爾王子的指揮下,攻陷這座堡壘,爲我魯克拉爾王子贏得榮耀!”

神情越來越狂熱的王子,目光掃過高臺下面坐着的幾位傭兵兵團的首領。對他們攤開了雙手:“英勇的戰士們,我感謝你們今天用生命守住了這裡,有的人死掉了,有的人受了傷,但是等我攻陷了這座堡壘,你們會發現,即使付出生命都是值得的,只要攻陷了這裡,我魯克拉爾王子擁有的輝煌功勳,就足以使我成爲奇摩王國王位的第一繼承人,這是我們偉大的國王,我的父親摩漢國王陛下親口答許我的!等我成爲了首席儲君,我將親手賜予你們無上的榮耀和豐厚的獎賞!”

站在王子身邊的那些兵團長們,瘋狂的拍擊着手掌,同時連連示意麾下的士兵們,聚起巨大的掌聲。

高臺下的凱爾德騎士偷偷和身邊的幾位傭兵首領交換了一下眼神,大家全都露出瞭然的笑容。

一個有希望成爲首席儲君的王子?對於奇摩王國來說,這個棋子肯定不會是一枚棄子,猜測中的一線生機的確存在着。

但是這個王子,對於巨魔部族來說,卻也是相當肥美的獵物。

魯克拉爾王子的激情一時間似乎難以全部釋放,他在高臺上不斷的噴灑着各種蠱惑人心的言辭,許下了無數誘人的承諾。甚至有些傭兵都已經被感染了,加入了鼓掌歡呼的人羣,對這位偉大王子的稱頌之詞,更是如潮汐般洶涌。

人們彷彿已經獲得了勝利,腳下就是龍顱壁壘的廢墟,耳邊就是巨魔俘虜的呻吟,回頭便是無盡的榮耀和財富。

德雷斯倦了,打了個哈欠,瞟了一眼尼諾。

“你聽着挺有興趣麼,我去找那個戰功記錄官拿今天的賞金,你別忍不住衝上臺去對人家表忠心了。”

“德雷斯,我只是在想,現在遠征軍指揮部的各位大人和巨魔部族的先知們,都在想什麼,遠征軍真的打算一口氣摧毀這個龍顱壁壘,還是讓這位王子和這些精銳部隊埋在這裡?又或者巨魔是打算繼續經營他們的口袋計謀,還是乾脆固守這個堡壘,和遠征軍決一死戰?”

“這和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們賺到足夠的賞金就走,他們愛怎麼打那是他們的事情。”德雷斯站起來,轉身走向督軍隊的帳篷,加入了排隊領取今天賞金的行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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