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娜小姐,似乎帶回來了幾位相當了不起的客人呢。”
治安司內院的密室中央,站着一位身穿深灰色亞麻布罩頭長袍的男子,他聲音蒼老但卻顯得堅定鏗鏘,帶着濃重的西北古老貴族家閥的優雅風範,他微微前傾着上半身,用左掌虛按在右胸口上。
在他的身後,四個頭髮和眉毛都被徹底剃光,整個頭顱上佈滿了炭黑色的刺青,耳垂和鼻孔上,掛着碩大的菱形金屬雕飾,身體異常強健的白衣苦行憎,正把鐵鏈一重重的繞匝在盛滿藥泥的金屬大桶上,似乎準備把這整桶的藥泥,都搬運出去。
“我見過你!你是奧古斯教派的灰衣大教司贊德,你爲什麼會在這裡?你想做什麼?”治安官裡德發出了厲聲呵斥。
從一行人邁進治安司,便察覺到了氣氛的詭異。偌大的治安司外庭院中,竟然沒有一個人在行走往來。站在平時紛亂嘈雜,充滿了喧囂人聲的外庭裡,竟然能依稀聽見幾重回廊後面,中庭院石雕瀑布的流水聲。
裡德高聲呼喊了幾次,竟然也沒有迴應,於是一行人繼續朝裡行走。直到中庭附近的迴廊,這才發現竟然在石板地面上,橫七豎八的仰臥着數十個治安司的屬員。這些人神情安詳,全部都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完全沒有任何受到襲擊的跡象,有的甚至還發出了鼾聲。
派隆仔細探查了這裡的人們,發現他們並不是被魔法咒文催眠,而是吸入了某種沉眠藥劑,這藥效似乎還很強烈,熟睡的人們無論如何拍打,都難以喚醒。
就當諸人打算舀起池塘中的冷水,潑醒沉睡的治安司屬員們,裡德驚慌的從後面跑出,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着。原來所有被圈禁起來的瘟疫感染者都不見了,後院的院牆被人打碎了。存放尼諾所配藥泥的密室門扉,也被人打開了,從密道口,似乎可以聽見裡面隱約有人聲。
“藏在幕後撥絃的人,終於耐不住寂寞要登臺了嗎?”尼諾嘻嘻笑着,跟着治安官裡德小心翼翼的順着密道走進密室,卻愕然發現這位奧古斯教派的灰衣大教司贊德,已經擺出恭敬的貴族迎接禮,優雅的站在那裡等待許久了。
“你說薩娜?”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始終拉着艾琳衣角的小女孩身上。安德魯、貝希娜和派隆臉色劇變,猛地從薩娜身邊跳開,戒備的看着小女孩,只有艾琳茫然的站在原地,一臉的不知所措。
“放開艾琳,快點!”安德魯想拔劍,可面對一個僅僅七八歲的柔弱小女孩,卻又覺得抽出武器真是一種恥辱和罪孽,於是只能惡狠狠的瞪視着薩娜,用兇狠的語氣威脅着。
“不要緊,安德魯,艾琳不會受傷,我想薩娜也沒有傷害艾琳的意思。所以,我倒願意聽聽你們都想說什麼,薩娜和贊德大教司。”
灰衣大教司微微一笑,伸出修長乾枯的右手,輕輕掀起了他的兜帽。然後把左右手掌優雅的交擊了數下,用來表達對尼諾言語的贊同之意:“根據傳聞,您的名字是尼諾,不知道我的發音是否正確,尊敬的藥劑大師先生。”
“您的發音完全正確,甚至比我自己讀出來還要標準。”尼諾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過我想糾正的是,我並不是藥劑大師,您可以看看我的職業徽記,我是一個魔法師。”
“我的父親曾經告訴我,當一個人說話的時候,一邊做出伸手撫摸鼻子的動作,那麼他此時說出來的話雖然不一定是謊言
,但至少不會完全是事實,因爲這個動作代表着心虛。”贊德大教司優雅的撫摸了一下他滿頭的白髮,這才完全擡起頭來。
這是一張完全符合古老貴族審美觀點的臉,雪白的頭髮被梳理得一絲不苟,即使剛剛取下兜帽,依舊是那麼整齊,沒有絲毫的絮亂。佈滿整張臉頰的深邃皺紋,雕刻出一種極度優雅,寬厚而溫和的笑容。他眼神如秋天的湖水般寧靜深遠,而他臉上唯一彰示着他教派身份的,便是他的眉毛,每一根都被仔細的剔除了,眼眶上方,是一道銀白色的弧線刺青,代替了眉毛,一直延伸到左右發緣之中。這道刺青,不但沒有顯得突兀,反而更加襯托出了這張面孔的雕塑感。
“贊德,你怎麼會在這裡?”小女孩薩娜顯得很平靜。
“我奉艾伯特大人的旨意,來取走神秘藥劑大師調配的‘灰血病’藥劑。”贊德大教司恭敬的回答到,“薩娜大人離開教派神廟,已經一百一十七天了,薩蒂大人和艾伯特大人派出了許多教友,四處尋找您的行蹤,希望您早日平安的回到神廟去主持儀式。”
“主持儀式?”薩娜可愛的小臉孔上,突然變成一副成年人似的嚴肅表情,她放開了艾琳的衣角,轉過身,把背脊對着贊德大教司,“你自己回去吧,我現在還不打算回到神廟去。”
“遵命,薩娜大人。”大教司似乎早就知道薩娜肯定會拒絕,他深深的彎腰行禮,伸手從衣袖中,抽出了一支暗黃色的牛皮卷軸,輕輕抖開的卷軸繪面上,一個背後伸出八隻手臂,盤膝而坐的古怪人形顯露出來。
“虛空之主斯匹夫?”尼諾輕輕的驚咦了一聲。
“您的博學真令我汗顏。”贊德把這張卷軸平放在身後的地板上,輕輕掏出一瓶暗血色的血漿,倒在卷軸上。那濃稠的血漿瞬間被卷抽上的圖形吸入,緊接着,無數的道青白色的光芒便從卷抽中噴射出來,照亮了漆黑的密室,一個背後揮舞着八隻手臂,額頭中央豎起尖長獨角的人形虛影,便在光芒中浮現出來,光線不斷的流轉,這虛像一點點的變得清晰。
大教司朝前走了幾步,站在諸人和卷軸的距離中點上。
“召喚虛空之主的投影,撕裂空間遠距離傳送?這張並不精良的卷軸,還有那瓶用於獻祭的巨蠍血液,所能喚起的力量,最多隻夠撕開讓二個人通過的空間縫隙而已。”尼諾看着那逐漸豐滿飽和的虛空之主幻想,搖了搖頭,“你們一共五個人,是打算犧牲你們其中三個,還是你能拿出另外二張卷軸?”
“您猜錯了,尼諾大人。這個空間裂縫只能一個人通過,因爲他必須揹着你的金屬藥劑桶,這個藥桶實在太大太重了,所以要佔用一個人的空間。如果你們幾位沒有出現在這裡的話,那麼我們剩下的四個人,還是原路返回,從治安司的大門口走出去。但既然各位在我們離開前到達了這裡,那我只能遵照艾伯特大人的旨意,先送走這些藥劑。至於我們剩下的幾人怎麼離開,我事先還真沒想過。可惜裡德治安官大人,似乎已經不想給我更多的時間,來仔細考慮退路了。”
“叫他們立刻放下藥桶!”
裡德看到其中一個白衣苦修僧,已經在同伴的協助下,用鐵鏈把金屬藥桶緊緊的縛在了背後,頓時焦急的大吼了一聲,抽出身邊的細劍,狠狠的朝贊德大教司突刺過來。
贊德身後,其中一個白衣苦修僧低吼了一聲,腳下步伐一錯,便異常靈巧的
閃身切入了裡德刺擊的路線中,左手輕輕釦住細劍的劍鋒,朝外側一帶,右手猛地握緊了拳頭,整個臂膀優美的舒展舞動着,劃過一個完美的大半圓圈,一記重拳便轟擊在治安官的下頜骨上。
“咔嚓”的一聲骨骼嘶鳴,治安官裡德整個身子被打得在半空中飛旋起來,狠狠的摔落在地板上,翻滾了幾圈。
治安司雖然不是接受作戰指令的軍事機構,但屬員大部分都至少有三到五級的實力,以便應付平民之間的偶發暴力事件。而裡德作爲治安司的長官,更是擁有九級戰士的實力,這份實力,即使在軍隊中,也足夠擔當一個小隊指揮長。而平民中,那是相當武勇的人物了。
可此刻裡德治安官趴伏在地板上,噴吐出了數顆碎裂的牙齒,從鼻子和嘴脣間,都汩汩的流出血沫,頭部遭到重擊震盪後,似乎神智都一時不大清楚了。
安德魯王子左右手各握着一把長柄的寬劍,揮出二道交錯的鋒利弧線,朝這個白衣苦修僧的胸前斬去。可對手根本不理會那斬來的劍鋒,健碩的身體如同獵豹般的敏捷,輕輕一側身,便閃過了劍刃斬擊的軌跡。苦修僧轉動手腕,絞住了安德魯的右臂,就要發力扭斷王子殿下的肘關節。
可安德魯顯然比治安官裡德要難纏得多,雖然這種近身戰鬥中,很難發揮出他所擅長的破壞力巨大的雙劍戰技,可那些靈巧的應變招數,他也並不生疏。握着劍柄的手指略微一鬆,沉重的寬劍就在慣性的作用下,在手掌裡旋轉起來,從正握,瞬間變成了反握。安德魯手腕一提,劍尖彷彿冰鑿似地,自下而上插向苦修僧的腋下,逼迫得對手不得不立即撤開手臂,後躍閃躲開來。
兩個人似乎都明白了對手的難纏,彼此隔開一步半的距離,對峙着。
另兩個白衣苦修僧,以奇特般的步法和閃電般的速度,扭身衝進了裡德帶來的侍從們中間,頓時一陣自如的拳腳飛舞,這些只有三到五級實力的侍從們,沒有人能擋住他們隨手一擊,短短數次呼吸間,七八位隨從就全部躺倒在地板上。兩個白衣苦修僧,似有意似無意的朝派隆和艾琳各擊出一拳,可拳頭剛剛揮出,便感覺眼前一花,德雷斯的身體神鬼般的切近,擋在兩個孩子面前,他歪嘴笑着,伸出左右拳頭,輕輕的和白衣苦修僧的拳頭撞擊在一起。
沉悶的呼喝聲,從白衣苦修僧的胸膛中擠出,兩個健碩的身子被詭異彈飛起來,倒退了十數步,然後跌坐在地板上,他們迅速的用手臂在地板上一撐,這才重新站定。
兩個白衣苦修僧交換了一下驚駭的眼神,伸手在靴子邊一摸,扯出兩支大約有成人上臂長短的紅銅色螺紋金屬棒,握在手中,戒備的看着德雷斯。貝希娜從旁邊走過來,擋在艾琳面前,她把獵弓和箭囊解下,右手握着一把窄刃短斬刀,左手反握着一把曲刃長匕首,擺出一個近戰刺客的預備姿態。派隆把雙手交疊在胸口,那“諾達希爾.冰風之星”上,一道道燦爛的魔力光芒交錯幻滅。
“看來今天的實戰課,是如何同古代西北流派的體術傳承者們作戰了。孩子們,集中你們全部的注意力,他們可是異常難纏的對手,也將給你們帶來特別的搏鬥體驗!現在,課程開始吧。”德雷斯抱着胳膊,笑嘻嘻的說道。
“那麼,我的對手,是那一位尊貴的先生呢?”贊德大教司矜持的踏前了一步,他深邃的眼瞳中,閃爍着銀色的魔法紋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