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幻影, 一樣一式的十多種兵器一一展現。冷淪明夾雜在衆大漢間略顯消瘦的身形隱沒在刀光劍影裡。
持刀的壯士首起,他雙臂擡至頭頂,凝聚一身氣力於刀上, 低喝一聲, 刀子便直墜而下。
喻顏自是不敢再看急忙閉上眼, 而奈何心中偏偏又緊張得緊, 再看回去時已然驚呼出聲, 冷淪明背上果然插了一把銀刀,錐心入骨,其駭人光景, 連見者都爲之驚悚!
血光中,冷淪明蒼白的臉上勾起慘烈一笑, 卻是陰戾至極。
持刀的大漢震驚間, 他翻手而起, 縱身躍出大漢一頭之高,猛然撲掌在大漢的天靈蓋上。
什麼是一掌斃命?
喻顏見那大漢嘴脣微動, 卻是連話都不及說就直直倒下了。
其他幾個勁裝大漢相顧環視,忽然一起擁上來,喻顏想起冷淪明隻手備戰,根本沒有兵器在身,緊張地驚呼一聲:“接着!”
煙波流水召喚而起, 在冷淪明指節泛白的掌中, 被揮霍自如, 一招一式急似風雨, 矯若龍蛇, 一一化解了劍、斧、鉤、叉、錘,可笑持棍、棒的兩個大漢方纔察覺手臂被神力一震, 手中兵器竟已經斷成多截!
冷淪明隨之一聲冷笑。
涼風習習,吹起他衣袂飄飄,似仙一般不可侵犯。
喻顏看着竟呆在一旁,直到冷淪明飛身躍出,拉起她奔走。
身後,李正名發出一聲狂怒:“都是一羣廢物,還不趕快追上去!”
這片林子長勢複雜,待他們反應過來時,冷淪明和喻顏的身影早已隱匿其間,這回再要找着他們可不容易了。
“你,你沒事吧?”
“無妨。”冷淪明提上一口真氣,加快了步伐,他的步子極爲詭異,喻顏本是跟不上他的,好在兩手相握,沒有被甩開。
但正是在他身後的緣故,眼睛微微擡起就可見他背上插着那把刀,搖搖顫顫,不時有鮮血淌出來。心裡一陣絞痛,喻顏輕輕道:“你背上的傷……”
冷淪明忽然停住腳步,速度快得喻顏來不及阻止,那把刀就被他反手一使勁猛得拔出。頓時,鮮血淋漓,在他玄色的外裳下黏稠地緩緩流下。
“啊!”喻顏傾退幾步。
冷淪明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低聲道:“你這樣叫會引來他們的。”
喻顏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聲音,卻還是顫顫的:“你怎麼一點也不在意?”
“再不走就要被人追上了。”話雖這麼說但他的口氣卻是淡淡的。
“這口子有多深?”
“再深都是必要的,如果不捱上一刀你我誰也走不了。這一招以退爲進,不使他們放鬆警惕怎麼破了他們的陣法,怎麼逃得出來。”
喻顏怔怔道:“你平時都很精明,怎麼這次我叫你走的時候卻不走?”
冷淪明不答反問道:“那你呢?不要再跟我說是因爲江湖道義。”
喻顏沉默了。
這時候她該說什麼?該怎麼說?
難道直言說自己早在狜凌塔就與他有過一面之緣,之後每次見到他,視線都忍不住被他所吸引?是不是該說每次看見他的笑心底都有異樣的情愫升起?要說自己不忍他受傷不捨得棄他而去麼?
罷了,這番大膽放肆的言辭便是在心底一想都會面紅耳赤,羞愧不已,如果說與他聽,怕是隻會得來他不屑一顧的譏笑罷。
喻顏甩甩頭散去那些想法,因念着他的傷口便道:“等我幫你包紮一下。”
“走。”冷淪明這次的語氣有些急了,拽起她伸來的手:“快走!”
撥開繁雜的枝葉,眼前一晃。
暴雨過後,天色漸漸轉亮,喻顏很容易就認出了來人,高綰的髮髻,一襲白色的長裳;蕭蕭肅肅,爽朗清舉,冉冉趨步前來。邊上一個紅須左手持刀的大漢,一個身段玲瓏有致的妙齡少女。
秦於易,和蒙嵩廖木傾一齊出現在眼前。
“喻顏?”秦於易臉上還帶着驚喜的笑意,但是看見她和冷淪明兩人的時候,眼睛裡卻閃着難以置信的傷痛。
“於易,你是來抓我們的……”
待看清他身後是一片黑壓壓的人影都是神情肅然的烏山弟子,喻顏驚恐萬分,同時也緊了緊回握冷淪明的手。
秦於易眼中的傷痛更甚,撇開頭不去看那一幕,悠悠道:“跟我走吧,我可保你安生。”
“那他呢?”
喻顏感覺到冷淪明輕笑着抽回的手,不知爲何心情沉重起來。
“讓他自求多福。”秦於易收起那份柔情,冷冷道:“倘若他可以單槍匹馬地闖過去,我就不會讓他們繼續追殺。”
喻顏驚道:“你倒不如直接說要殺了他更好?”
秦於易見着她的反應如此激烈,心底更不是滋味,更大聲道:“叫他死?哪有那麼便宜的事情?他欠下外面幾千人的性命,要他就此乾脆死了倒是我的罪過了!”
此時他滿臉倦容,神情凶煞,與平日裡溫文謙和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
只是他越是這般,冷淪明倒愈顯悠然輕鬆:“我若是死了,那幾千人便真的無藥可救,你的罪過確實是大了。”
秦於易氣道:“真是不知道你死到臨頭還口出狂言,究竟憑的是什麼?”
“天妒英才。”冷淪明從容笑道,“如果我真的死得比你早,那隻能說明我比你聰明更甚。”
“你——”
“於易,和他還有什麼好說。反正直接逼他拿出解藥再瞭解他,還是先殺了再取他解藥都是一樣乾淨利索。”
喻顏暗叫不好,說話的人正是樑正德,繼他之後走出來的又有樑正仁,他二人兄弟武藝絕對不俗,此時若再來個兄弟齊心,那她與冷淪明只有束手就擒!
冷淪明只掃了他們三人一眼,輕笑道:“難道是我說的話意思不夠清楚嗎?我身上沒有解藥,殺了我也沒用!”
樑正仁不耐煩地揮手道:“你以爲我們會相信你麼?即使你沒有,抓了你再逼李尚峰拿出解藥也是一樣!”
話畢,他勾手一拳,破空襲來。
這人的脾氣真是衝動!
冷淪明眉尖一蹙,煙波流水由肘間慣出,生生抵住那副勾拳。
“樑盟主到底對在下有何不滿?倘若不是在下,盟主你恐怕就該喚別人盟主了!”
樑正仁復出一拳,冷哼道:“盟主之位我早就勢在必得,不是你妄加撥弄,我早就該在祠堂拜謝先祖了!”
“樑盟主果然是勢在必得啊。”冷淪明眸光一亮,側身躲開,“在竹籤上也花了不少功夫……”
樑正仁勾脣陰邪一笑,道:“不錯,我要人生就生,要人死就死!你既然知道,就更不該留!”
他話中惡狠,招式也惡狠起來,出手快如閃電,密如雨點。
此時方正開始,冷淪明躲閃起來還算靈巧,然而時間一久……喻顏不敢妄自亂想,只是在旁焦慮地望着。
秦於易上前一步,握住她雙手,又試着溫和地道:“跟我走。”
喻顏急急抽回手,對上他眼裡臉上寫滿的憂心的期待,低下頭諾諾道:“可是他……”
“不要和我說他!”秦於易的口氣忽然強硬、也更不安起來,似乎還有一點懇求的意味,“你是願意跟我走嗎?”他用雙手輕捧起喻顏的面頰,他明明很急躁,動作卻依舊輕柔。
喻顏被迫看清了他眼中濃濃的情愫,身子猛然一顫。
她不是不知道秦於易的感情,只是一直以來都不知道無論是接受還是拒絕要怎麼迴應,就好像她不知道怎麼對冷淪明表達她的感受一樣。
她看看場中快要露出破綻的冷淪明,看看面前在期待她迴音的秦於易,一時之間迷失了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