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之期過得實在太快, 這期間,喻顏的心境疏朗很多,都要歸功於李尚峰的身體一天比一天硬朗, 時不時就着金倉鼠和廖木傾打着玩笑。
小舍的氣氛和睦, 裡面的四人好似一家人融合在一起。
喻顏覺得很悠然自在, 當然除了每日必來的駱成會偶爾提起冷淪明, 說到他的近況, 除此之外,喻顏既沒有期盼也沒有念想,更沒有不滿足的。
可是轉眼之間便快到一個月了。駱成自昨日便沒有再來。
喻顏站在小舍外, 凝視着一望無際的山脈。
屈祖教與喻府相約的時間近了,駱成便再沒有時間天天往這裡跑。不會再來了吧, 即使贏了烏山和狜凌, 即使順利坐上盟主的位置, 對她冷漠的不只是冷淪明,就連駱成都不再抱有任何希望。
怎麼明明是冷淪明做錯了, 感到愧疚不安的卻是她?
身後窸窸窣窣一陣響動卻是金倉鼠和廖木傾二人緩緩走來。
“喻顏。”廖木傾張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金倉鼠賊溜溜的眼波一番流轉,打趣地在喻顏身邊坐下,道:“屋外涼,怎麼不去裡面坐着?是怕打擾到我和木傾麼?”
喻顏從心事中回過神,笑道:“是啊。”“不過話說回來, 你們怎麼一下子就好得跟什麼似的?”
金倉鼠面頰一紅, 撇撇嘴道:“是她硬要纏上我的。”
望向廖木傾的時候卻見她正經地點點頭。
“啊?”
廖木傾微微笑道:“我原本不想一個人去黃泉, 就拉了他一起跳下山崖。誰知道最後死裡逃生, 讓我徹底對過去的生活有了另外看法。”
金倉鼠將整顆頭埋在肘下一陣悶聲大笑:“是不是覺得你原本深在閨中所見的男子不多, 就以爲秦於易是最好的歸宿,與我一番相處才發現人外有人?”
廖木傾作勢要打他:“胡說。”
天下間也唯有金倉鼠這樣的“無賴”才能另廖木傾放下冰冷的外表, 又急又燥又拍手頓足地只似一個平常活潑的女子。看來,廖木傾確實是愛着金倉鼠的,只有在意的人才能影響她的情緒。也許,她早就看透與秦於易之間的事情,不過是青梅竹馬、親情般的關切,與真正的愛情相比,廖木傾感受到了不同之處,也感受到金倉鼠的無賴給她的留戀。
如果能像他們這般一直開開心心地調笑生活之中,也不失爲一種置身江湖外的幸事。
而她與冷淪明是否還會有之後?
金倉鼠看着喻顏眼中慢慢流露出的落寞,不禁拿起腰上的一塊玉佩。玉面有輕盈的青煙嫋嫋,似乎有綠水在流動,金倉鼠道:“這塊玉佩本是冷淪明的,據說還是他爹孃的遺物。”
喻顏轉過身,避開那玉佩:“既是他的東西,你給我做什麼?”
“他將玉佩託付於我的時候曾經很鄭重地說,這個玉佩對他很重要。”金倉鼠嘴角彎起一個淺淺的弧度,好似對她的鼓勵,好似對她的嘲弄:“我相信你一定會把握機會,與他重修舊好,永遠在一起。”
“幸福掌握在你自己手上。”廖木傾也在旁一字一頓地道,“何況你既能助冷淪明一臂之力,何苦在此孤獨?”
何必在此孤獨?
如今冷淪明孤身對敵到了至關重要的一環,不管他有沒有勝算,不再他身邊就總是感到惴惴不安。如駱成時常提醒的那樣,喻老爺爲人奸詐狡猾、性情喜怒無常,要冷淪明一個人去應對,是否有些難度?
喻顏越想越不對,心被一揪一揪的,連帶握在手上的玉佩竟也灼灼傷人,她趕緊將發熱的青玉掛在腰上,轉身進入小舍。
廖木傾嘆息了一聲,道:“她還是沒有想出彎來?”
金倉鼠將手撫上她輕蹙的眉間,笑道:“我倒覺得她此刻心中萬千思緒,但最後停留在她腦海的不過是如何儘早到嵐山。”
“是麼?”廖木傾忽然皺眉,嫌惡地推開他的手,“素聞金倉鼠混跡花叢不到白衣被染成五彩是不會出來的,你這隻手,撫平了多人的心思?”
“瞧你說的。”金倉鼠並不惱她,反而盈盈笑道,“那都是他們投懷送抱,但你卻是我拱手相迎,其箇中區別,你不會不知道吧?”
廖木傾聞言只是淺淺一笑。
金倉鼠道:“如今我是沒有什麼顧慮了,冷淪明只是救過我一命我還他情,現在只剩下你的心事還未解決。”
廖木傾道:“他們……只要知道我過得好不好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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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祖教教壇之前,所有的屈祖教弟子一一站成了列,俱都在靜靜等待。
等待的無非是一個命令,只要得了命令,屈祖教的死士都會奮不顧身地爲這個命令獻上一切。然而,那道玄色的身影卻久久沒有動,一直在教壇之前默默凝望着頭頂上的一道雲。他負手而立的背影看上去何其威嚴,也是何等的孤寂。
瞬息萬變的雲已經不知變化了多少,多到人們都分不清到底是天在變還是雲在變。
終於,冷淪明低下頭,他想,她應該不會來了。他仔細回想了那日喻顏離去的決絕背影,仔細回想了那日說過的話總是沒有過分之處。明明說過沒有聽到他親口說的話是不理不會,不離不棄地跟着他,可是那日卻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
他親口說的話……那一日正午,書房,難道……
冷淪明一轉身一笑一揮手。
冬末,柔和的陽光照在他身上,好似給他注入了無形的柔情和力量,使得他嘴角的笑意包含了淡淡的瞭然和溫情。
屈祖教弟子們一見之下不覺驚呆了。
冷淪明總留給人孤絕的背影,他的笑容難得一見,然而他此時卻像是猛然間想通了什麼,笑並帶着一絲悔悟。
“出發。”
喻顏,你可真傻,等我回來以後再去找你罷……
爛漫的天空,白雲仍然在變幻,卻漸漸勾勒出一個女子的輪廓,尤其可見她嘴角輕巧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