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喻部趕至約定的地點, 喻府以及屈祖教都已經到了。
站在人流中,喻部可以一眼就看見意氣風發的喻老爺和卓爾不凡的冷淪明。他二人都是人中龍鳳,喻老爺老而彌堅, 冷淪明亦是少年英雄。
喻部走近他們, 兩旁的人都退讓開。場面似乎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麼劍拔弩張, 反而他們二人聊得很廣泛, 一如很久未見面的友人, 忘年交。
終於,喻老爺摸着短鬚沉吟道:“哈哈,與你一同暢談天下果然是件舒心之事……方纔老朽的提議, 不知你考慮得如何讓了?”
說話間,喻老爺看了看喻部。看見喻部隻身前來並不受約束, 對此他似乎並不驚異。
難道爹早就知道他逃出嵐山了?
冷淪明笑着回敬道:“在下也說過, 並不需要考慮。在下的心意一直未變。”他眸光深晦, 望不見底。一如他胸有成竹的深刻的自信。
喻老爺怔了怔,犀利如鷹的眼睛緊緊盯着他:“冷淪明, 你想魚和熊掌兼得,付出的也未免過少了些。”
“在下已經做出很大的退讓了,如果喻老爺還是不答應,那也太不近人情吧。”
喻老爺瞬時地轉身,踏步至轎子前, 停住。這本只是極短的時間, 但對於喻老爺和冷淪明而言卻是千百的思量。
此時他們在賭命。
喻老爺賭喻顏在冷淪明心中的分量, 冷淪明亦是在賭, 他在賭的便是喻老爺對他的認識。
倘若喻老爺當機立斷便應許了冷淪明, 那事情便如了冷淪明的意,如果冷淪明在喻老爺到達轎子之前改了心意, 那便是喻老爺賭贏了。
“好。”喻老爺沉聲道,“冷淪明,你確實能定得住。老朽便再退一步。如今你我達成協議,各不相犯。你與狜凌、烏山之事我也不作任何阻攔,希望你能遵守諾言!”
冷淪明還未作答,天際一聲悽悽的大笑傳來:“哈哈哈哈——喻老頭你且別信了他!”
喻老爺跨步的身子一頓,冷淪明也眯起眼望着來人的方向。
那人正是被削去雙足的邪扁鵲——幺娘。
喻老爺疑道:“幺娘,你……”
“我怎麼,你倒是繼續問啊?想知道我怎麼會這樣嗎?”此刻,她一如既往的妖豔雙脣一張一閉,彷彿還是美若天人的女子,卻吐着悽哀的話:“你看我便是信了他,結果陷入如此境地。”
說罷,幺娘忽然將流雲袖一擺,晃出一物到冷淪明腳邊,呈現在衆人眼前的竟是一大縷女子細發上面竟然還沾染着星星點點的血跡。
冷淪明淡然自若的神情在望見那縷細發的同時猛的一滯,他皺眉,輕輕念道:“小鏡,小鏡……”
正是那樣一個明媚的女子的,小鏡的一大縷頭髮。
“哼哼,冷淪明你心痛麼?”幺娘坐在屋檐之上,她削斷的雙足毫不掩飾地裸在羣踞之外。那些腐敗泛黑的肉片就這樣顯露在溫和的陽光下。
“我告訴你,你此時的痛卻不及我被削去雙足的萬分之一!哈哈哈……”幺娘之笑淒厲刺耳,盤旋在半空久久不散。
衆人無不是掩耳避開,唯有喻老爺挑了挑眉,饒有興趣地看着幺娘和展現出怒勢一面的冷淪明。
冷淪明拽着的手關節泛紅又轉爲白色,眸子裡盪漾着憤怒:“夠了。她人呢?”
“人?我可不知道!”
冷淪明伸出右手,張開的五個手指微曲,頓時,散在地上的細發輕悄悄地落在他手掌上:“你是怎麼逃出來的?”
幺娘也不想再繼續兜圈子似的,冷哼一聲:“還不是狜凌和烏山的恩惠。”
“狜凌和烏山?根本沒有人知道小鏡!”冷淪明忽而想到了什麼,一頓,繼而才道,“月柳!”
“不錯,正是月柳先生。冷淪明,你想當普天之下的唯一,但你並不是最強的,起碼還有月柳與你抗衡。”
冷淪明忽然笑了:“有月柳這一敵手,也不知是今生的幸事還是禍事。”
“正好,我也是這麼想的。”
冷淪明轉身,卻是月柳與秦於易李正名一行從拐角處慢慢走過來,卻只有他們三人。
“怎麼不多帶些人來?我可是很想盡早做一個瞭解。”冷淪明笑笑,“月柳先生不肯爲我所用,卻爲何會參與烏山狜凌一行中?”
月柳淡笑道:“在下信守諾言,在對金陵煞主報完恩以後絕不會參與江湖之事。明公子誤會了。”
冷淪明冷哼一聲,並不相信他:“那麼,小鏡之事作何解?”
秦於易突然出聲:“是我。”他注視着冷淪明的時候,明顯沉重的神情。
冷淪明看着他,良久良久方纔道:“你本是已死之人。”
“是木傾將她的命續給了我。”
冷淪明笑了笑,沉聲道:“那誰來續金倉鼠的命?”
“你。”
“憑你?大言不慚!”
“不是我們說大話,此時小鏡在我們手上,你又只是隻身一人前來,還能有什麼動作?”秦於易據理分析道,“是你太過自負了,不該放鬆警惕,如此大意!”
冷淪明看都不看他們,笑道:“因爲喻顏不在我身邊,所以便抓去小鏡。你們根本不如所謂的正道,專門使一些卑劣的手段,如今竟然想到威脅我!”
喻老爺笑着走上前來,故作解圍般道:“誒,各位都是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何不正式地談一番?這傳出去既傷和氣也沒面子……”
月柳道:“在下正是爲此而來。江湖的紛爭何其多,這樣下去何時才能解開?不如選個日子做個了斷?”
冷淪明轉過身,負着手,冷冷道:“可以。不過,可千萬不要出現這等下劣的手段!”
“小鏡姑娘此時應該已到嵐山……”
穩坐屋檐上的幺娘頓時喝道:“月柳,怎可將小鏡……”
李正明也急道:“是啊,這樣的話……”
月柳揮了揮手,示意他們不要再說:“既然是要做一個了斷,自然是要公平。”
冷淪明望着月柳的明眸,一字一句清晰地道:“下個月的今日,悅茶莊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