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靈坐在超市的推車裡跟着媽媽買東西,韓念問道,“耀靈啊,唐叔叔今天怎麼又來找你了?”
“我也不知道哎。”耀靈仰頭看着媽媽,“我還以爲會去吃炸雞呢……”
韓念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耀靈趕緊改口,“我知道炸雞不好,好孩子不吃……”
“那他來找你做了什麼?”韓念拿了一盒鮮奶放進推車裡,又給耀靈買了幾盒兒童奶酪。
“他要給我買蛋糕。”耀靈樂呵呵地拿着的兒童奶酪回答媽媽,“叔叔問我什麼時候過生日!”
韓念一驚,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冰櫃的冷氣從腳底滲進,凍進骨頭般的冷。“那你怎麼說的?”
“我說下個月三歲,但是我的生日是十月十五!”耀靈得意地炫耀,“媽媽,我記得很清楚吧!”
韓念艱難地揚起嘴角笑了笑,胡亂地往車裡又抓了幾罐酸奶,推着車就去結賬。小耀靈在車上急得張牙舞爪。“媽媽,媽媽!說好了買曲奇餅乾的!”
出了超市沒多久,賀東言的車就已經到了,韓念趕緊抱着孩子坐了進去。賀大少爺昂着生氣的傲嬌臉故意不看她,“哼,你不是不要我幫忙的嗎?”
韓念顧不得與他鬥嘴,直接切入主題,“賀東言,我是不知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幫我,可我沒空去猜你的心思,所以你的心思究竟是什麼,我這樣做是不是過分我也不顧上了。總之,你好人做到底,趕緊把耀靈帶走。”
“怎麼了?”賀東言問道。
韓念看着他嚴肅地說,“你以爲你在澳洲改掉的那些資料唐亦天會發現不了?他之前只是不知道耀靈的存在罷了,現在他知道了也懷疑了,不出三天,他肯定能查到 。所以你把孩子帶走,他不敢動賀家的。”
她說着哄着耀靈乖乖坐好,然後自己開門下車。
賀東言皺眉,“如果你不帶着孩子,你拿什麼籌碼和他做交換,他已經知道你的目的了。”
韓念轉身,城市閃耀的霓虹下她慘然一笑,像是一個迷途的小孩,誤入了本就不屬於她的世界。
賀東言想起了自己在j大的校園裡第一次看到韓唸的時候,那天她溜進男生宿舍樓,卻找錯了房間,推開他房門的時候,賀東言就想,哪來這麼水靈的小姑娘,竟然跑錯門送到了他的嘴邊?
一晃多年,她依舊還是曾經的模樣,只是歲月逼着她成熟,逼着她一步步走到現在。
“沒事的。”她說,“我自然有我的籌碼。”
澳洲醫院的住院記錄和耀靈的護照複印件放在唐亦天的辦公桌上,一個是2011年3月,另一個是2011年10月。
唐亦天看着這七個月的時間差,沉鬱的臉色叫所有人都退避三舍。還是秘書林書文膽大直言,“小姐會這麼做也不奇怪,您當初也沒少騙她。”
唐亦天看了他一眼,確實無話可說。林書文曾是韓復周的私人秘書,也是唐凱安插在韓復周身邊多年的一根釘子,在唐亦天把韓復周送進深牢大獄的過程裡,他無意是個極關鍵的人物。
只是那麼多年,韓復周都不知道。一切已成定局時,韓念說,“唐亦天,我信了你十年,最後你騙了我十年。”
韓念如今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唐亦天不應該有分毫的怨言。只是他不怨,難道孩子就應該也不怨嗎?
他想起那張從幼兒園裡探出來看他的小臉蛋,那雙看到玩具又亮又透的雙眼,那個喝一口可樂都會開心不已的小屁孩兒。
那是他的兒子!
唐亦天這十年的辛苦是爲了什麼,爲了讓妻子韓念比所有人過得都幸福,爲了讓他們將來的孩子比任何人活得都驕傲!當初得知她懷孕,他恨不能把星星月亮都摘下來給他們的孩子,可是現實卻是——
他的兒子對着賀東言叫爸爸?!他的兒子這麼多年沒有爸爸?!他的兒子買幾個玩具就會激動,吃一口炸雞都覺得幸福?!
唐亦天的所有憤怒在瞬間掉了個頭,撲向了他自己,如猛獸一般將他咬得骨血淋漓。
而韓念這麼做,就是要讓他知道,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
已經可以預知的事,韓念從不驚慌,人生有那麼多未知,要是連預知都要措手不及,那她早已不能支撐到現在。
“韓念,你也知道現在情況早不是以前了……”
“我一會還有事,不好意思,先走了。”
“你要是生活上有什麼困難就來找叔叔,可是有些事實在沒辦法。”
……
她淺淺地笑着,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從容不迫,禮貌地送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韓復周落馬,牽連甚廣,j市及省內幾乎都是大換血。未受影響的對韓家也是避之不及,有良心的伸手幫一把,做一些無足輕重的小事,韓念之前的多方打點,被唐亦天輕鬆的施壓就化作一場空。
如今唐亦天的威懾力擺在那裡,韓念就是捧着金磚也沒人敢接。難怪他會答應幫自己確認,他早已料定他就是給了她答案,她也無能爲力。
韓念突然想到了一個人。孑然一身的她,唯一的籌碼就是自己,而在這個世界上,確實存在那樣一個人,和唐亦天一樣那麼在乎她。
林書文走進僻靜少人的咖啡店,禮貌地問,“小姐,你還要見人嗎?”
熟人見面,韓念客氣地笑了笑,“你在門口等我很久了?”
林書文擡手看了下手錶,“三小時,不算長。”他在韓復周身邊時就是如此的穩重內斂,韓復周幾乎視他爲心腹,除了極少數的事之外,林書文幾乎知道韓復周的所有老底。“如果您的事已經結束了,就麻煩和我走一趟。唐先生想見你。”
“回到他身邊是不是覺得特別自由?”韓念沒有起身,只是冷冷看着他。
林書文不予回答,還是繼續自己的問題,“您還需要見人嗎?”
韓念起身,拿起桌上半杯的茶水順着他西裝的領口緩緩地倒進去,林書文紋絲不動,末了淡淡地說,“小姐,你可以這麼做。”
她冷冷地把杯子放下,“我當然可以,不要以爲三年前你放我走,我就會忘記你做過的事。林書文,你永遠都虧欠韓家。”
車子開出市區天色已晚,踏月而行本事愜意的事,可這一路都靜默無語,直到抵達j市鄰郊的一處山下,林書文才開口,“到了。”
山下是一片溼地,淺水、林木、還有些許殘荷的根莖。溼地中是一處與世隔絕的三層小院,僻靜又舒適。韓唸對這裡絲毫不陌生。
林書文把她送進去,就轉身離開了。
小院是復古的院落格局,穿過中軸的客廳,右邊走至最深處是書房。一改外部的全木質結構,屋內倒是簡約的現代佈局。
唐亦天靠在居室外一間的沙發上,似乎等了很久,他有些睏乏,閉着眼小憩。韓念走近,腳步聲很輕,他卻還是醒了。
“東西在茶几上。”
韓念瞥了一眼,“不用看了。以你的本事,找來的資料也許比我這個當媽的還全。”
“韓、念!”他擡眼看她,目光像海底最深處最冰冷的幽暗世界,叫人不寒而慄。“你怎麼敢!”他第二次像這樣質問她,第一次她挽着別的男人出現在他眼前,第二次她瞞着他生下孩子不告訴他。
“我一向膽子很大。”她笑起來,“這可是你教會我的。”曾經她也膽小懦弱,是他親手教會她勇敢,時至今日,即使沒有他的寵愛,她依舊這樣膽大。
“耀靈呢?”唐亦天直截了當地問道,“你把我的孩子送去了哪裡?”林秘書先去了幼兒園,得知耀靈已經請了一週的病假。
“你的孩子?”韓念嗤笑一聲,看他像看一個笑話,“這孩子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生了他?你養了他?還是你曾經愛過他?”
唐亦天知道,在這件事上他沒有資格憤怒,再大的怒火也只能壓抑着。這不過是韓唸對他的報復罷了,她理直氣壯。
“好的。我們不談過去,就談現在。”唐亦天說,“我替你找方亮,你把孩子給我。”
“難怪唐總生意能做這麼大,原來是專做這種賺錢的買賣啊。”韓念嘲諷地回到,“區區一個方亮,你只是幫我確認而已,用孩子換?你覺得配嗎?還是在你眼中,孩子就是個交易的籌碼?”
唐亦天壓抑的怒火一下噴發出來,“我從沒把孩子當籌碼!把孩子當籌碼的是你的父親!韓念,你最好不好忘記,當初是誰逼你打掉孩子!不是我,是韓復周,你的親生父親!在他眼中,孩子纔是你威脅我的籌碼!”
韓念無言以對,唐亦天走近,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又重複了一遍,“孩子必須回來,還有你。”
“我?”她擡頭看他,“唐亦天,你憑什麼這麼要求我們?”
他擡手捏住她的下巴,這個女人他愛她甚過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卻在此時恨她甚過往昔任何一個時候。
當他得知父親被害的真相時,他沒恨過她;在她各種逼迫他時,他也沒恨過她;甚至她一走就是多年,他只是無盡的思念。而如今,他真的恨她,恨她的狠,恨她讓自己骨肉分離只爲了她的父親!
爲了那個殺人兇手!
wωw ▪тtκan ▪¢ Ο “那你就留在這裡,直到你同意爲止。”唐亦天一甩手,她腳步踉蹌,摔坐在沙發上。
“這一次,你沒那麼容易能逃走,我勸你老實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