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這只是虛張聲勢,真要進攻朶甘和烏斯藏地區,從青海高原南下受自然條件限制太難了,從川西走比較容易。
青海都司的真正目的是守住這條通往西域南部的交通線,等把路修通了,就可以從高原直搗黃龍,沿着塔里木盆地的南沿一路衝到喀什噶爾。
其實這條路也不是洪濤的首創,它早在南北朝時期就存在了,算作絲綢之路的南道,也稱爲羌中道。據說張騫出使西域時,有一次想通過羌中道返回,結果還沒走到青海湖就被匈奴給抓回去了。
唐代詩人李賀曾經在出塞曲中寫道:胡角引北風,薊門白於水。天含青海道,城頭月千里。
看來在唐代即便河西走廊打通了,可以使用絲綢之路的北道和中道,穿越青海的南道也沒荒廢,依舊有人利用其溝通東西。
至於說朶甘和烏斯藏的喇嘛們願不願意被大明軍隊堵在家門口無法向北傳播佛法,那洪濤就管不着了。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高原六堡反正是非建不可。
要不就趁着一連串軍事堡壘沒建好,帶兵下高原來比劃比劃,要不就把嘴閉上,老老實實的窩在家裡唸經玩。
啥理不理、啥自古以來全是扯淡,這個世界上如果講理有用就不會發生戰爭。法、理、道德只存在於族羣內部,是統治的工具,不是外交手段。
國家與國家、族羣與族羣之間既沒有法、也不講理、更不存在道德。誰經濟、軍事實力強大,誰說話聲音就大,就有理。反之,喊破了嗓子也沒人搭理,還會被罵成大傻子。
“呃……臣以爲天朝上國還是要以理服人的好。不如這樣,大明軍隊是因爲林丹汗才上的高原,察哈爾部是我朝死敵,西土默特部將其收留,與之同罪!”
結果洪濤這番表態沒打在烏斯藏使團臉上,先讓禮部尚書楊嗣昌一臉大便乾燥。做爲文化人,就算對面的是殺父仇人,也不能講話如此蠻橫無禮,必須有理有據。
“嗯,禮部尚書非你莫屬,就這麼辦吧。若是對方問起修築堡壘的事情,又該如何應答?”
誰要是真把洪濤當成性情中人,或者說一不二的暴君,那誰就算完全走眼了。在利益面前他啥底線都沒有,但凡能省事堅決不硬頂,更不在意撒謊騙人。
“臣也想好了,林丹汗的遺體被安葬在金剛白城,除了土默特、喀喇沁兩部首領暫時還什麼人知曉。只需說林丹汗及其支持者鄂爾多斯部還在高原上四處躲藏,大明軍隊正在圍剿即可。
朶甘和烏斯藏距離京城幾千裡,來回頗爲不易,待到他們知道了詳情,陛下的鎖鏈城堡也應該建得七七八八了。有大明陸軍鎮守,誰又能隨意拆掉呢。”
楊嗣昌摸着鬍子晃了晃腦袋,瞎話張嘴就來。其實大明士人編瞎話的本事一點不比洪濤差,以前只是沒用對地方,現在有的放矢了,威力頓顯。
“……如此甚好,這張圖就先不要給他們看了吧,那些話朕也收回。楊愛卿,你再幫朕寫封書信給外喀爾喀首領,把土默特、喀喇沁、科爾沁部的現狀講一講,再把察哈爾部的結局說一說。
宗旨就一個,朕想和外喀爾喀各部結盟,做他們的日月汗,結束互相征戰。好處嘛,可以讓頭領們發財,讓牧人們吃飽穿暖,少受奔波之苦。誰受欺負了,大明幫他出氣。”
看着口若懸河、搖頭晃腦的楊嗣昌,洪濤忽然覺得有些舊官員還是可以用的,之前自己可能有點極端了。
既然這位編瞎話編得這麼高大上還文采奕奕,那以後就讓他負責更多外交事務,專門用瞎話去忽悠人。成功了算額外收穫,騙不成也沒什麼損失。
“外喀爾喀蒙古……他們生活在極北苦寒之地,陛下拿來何用?”正因爲連續兩個建議都被皇帝採納而洋洋得意的楊嗣昌,聽到這個名稱馬上就沒笑容了。
朝臣之中已經有人對皇帝的豐功偉績讚不絕口了,以前總說窮兵黷武的那些人也在現實面前基本閉嘴了,爲啥還要去招惹更北邊的蠻族呢?
如果說針對漠南蒙古和女真部發起的戰爭是爲了肅清身邊的威脅,外喀爾喀蒙古離得那麼遠,威脅好像不存在啊。
“此言差矣,縱觀史書,北方遊牧民族大多從極北苦寒之地興起,積攢力量之後才南下。朕只是剛剛解決了眼前的威脅,並未徹底消除。如果你不想子孫後代還受戰亂之苦,現在就得多受累一些。”
見到楊嗣昌這個樣子,洪濤剛剛纔涌現出來的一丁點好感頓時又消散得無影無蹤。舊官員確實不能留用,要儘快替換掉。
他們欠缺的不是才能,而是認知。這玩意是人從小到大見識的總和,高就是高、低就是低,到了這個歲數已經沒時間改變了。
外喀爾喀蒙古在他們的腦海裡彷佛位於天邊,實際上哈拉和林距離河套不過1200裡。以遊牧民族的遷徙速度,半個月就能殺到邊牆。這根本就不是遠見卓識,而是腳尖前面活生生的威脅,很多人卻視而不見。
那洪濤是又想北征了?不急着打通西域恢復絲綢之路了?沒有,西進計劃依舊要執行,只是外喀爾喀蒙古牽扯到了計劃當中。
現在大明帝國正北是外喀爾喀蒙古,西北是瓦剌蒙古,正西是葉爾羌汗國,這是西征的三個主要目標。
原本外喀爾喀蒙古和瓦剌蒙古是互相敵對的,而葉爾羌汗國也是由蒙古後裔創建的,只是改信了伊斯蘭教。
它們三個之間既有爭鬥又有聯繫,說不清誰就是誰的死敵,誰又和誰可能聯合,各種可能性都存在。
如果大明軍隊一頭向西扎進了葉爾羌汗國,還不能速戰速決,那這些可能性的機率就會被放大。比如瓦剌蒙古插手,或者外喀爾喀蒙古趁機南下,威脅大明軍隊後路。
到那時再想辦法應對也不是完全來不及,可終歸不在計劃之內,這是洪濤做什麼事之前都刻意避免的。能受控的必須努力控制在手裡,剩下的纔可以交給運氣。
聯合外喀爾喀蒙古各部一起西征,就是洪濤想到的第一步。機率嘛,誰知道呢,只要對方肯坐下來談,在利益面前一切皆有可能。
當然了,自己對外喀爾喀蒙古各部首領的情況一無所知,也可能對方就是不答應。那也沒關係,不是還有個瓦剌蒙古呢嘛。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外喀爾喀各部如果不賞臉,自己就去找瓦剌蒙古首領,談一談合夥瓜分外喀爾喀各部的可能性。
挑撥離間這個活兒自己最愛幹了,啥也不用付出,只需畫幾張看上去挺好吃的大餅,就總有人會上當。
即便沒人上當也無所謂,大餅是畫的,除了費點唾沫沒有一滴油水,也不用一兩面粉,連餅鐺都沒有,純空氣!
“楊愛卿,讓禮部派人去科爾沁部走一趟,請奧巴大臺吉幫朕參詳參詳與外喀爾喀和談的事宜,多聽聽他的意見。”
聊起外喀爾喀的話題,洪濤突然想到了一個人,趕緊叫住已經走到門口的楊嗣昌,大步追過去耳提面命了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