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刮骨療毒
“……老奴謹遵聖命……”聞聽此言，王安渾身一僵，低頭不語，片刻之後緩緩跪下叩首行禮。
“起來說話……不要搞得和生離死別一般！朕只是覺得你不適合再與大臣們勾心鬥角，沒有其它意思。自始至終記住朕爲太子時說的話：此生你不負朕，朕必不負你。
聽懂了就準備記錄，朕要你做爲欽差去南京走一趟，不爲別的，將南京朝廷上上下下清查一遍，爲裁撤做準備。
不用如此驚詫，朕的朝廷用不到兩套班子，既然新設了稅務部，江南的稅收和勞役有了專人管理，還留着南京何用呢？
你此去不用與任何人做任何解釋，按照名冊挨個甄別。尚有餘熱者調回京城聽用，年邁老朽、尸位素餐者全部清退。
鄒義會領一千勇士營隨行，陸軍也會派兩個衛前往南京駐紮。如有不聽號令、傳播謠言、聚衆鬧事、圖謀不軌者，皆以謀逆論處。朕與你先斬後奏之權，無論是何身份一概而論！”
本來這件事是不該提前詳細講的，但看着王安生無可戀的樣子，洪濤又於心不忍，索性給他解釋個明白，免得回去想不開再憋出病來。好歹也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大喜大悲都傷身。
“……奴婢萬死不辭！”以王安的政治嗅覺，馬上就從皇帝的話中聽出了核心內容，然後被驚得半張着嘴好一頓深呼吸，才勉強回過味來，趕緊叩頭領旨。
本以爲對鹽茶下手就夠狠的了，沒想到更狠的還在後面。終於要對南京下狠手了，這一刀下去很可能會引發朝野大震盪。
皇帝把這麼機密而又要緊的差事交給自己，足以說明了一件事，信任仍在。做爲一名太監，只要能夠獲得皇帝的信任，那就是全部。
“先別急着死，要牢牢記住田義和陳矩的教訓，不要想太多，按照吩咐一五一十做好就是對朕最大的助力。百年之後會不會留下罵名都是瞎扯淡，別說你等，就算是朕也攔不住後人評說，多想無益。”
實際上從田義到陳矩再到王安，都是處理政務的好手，如果不是太監，放到朝堂裡當個尚書完全沒問題。只可惜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嚮往士人，久而久之甚至自動歸入了士人階層，即便得不到認可也無怨無悔。
洪濤想推一把，藉着裁撤南京朝廷的機會，讓王安徹底站到士人階層的對立面上去。不是故意加害，而是懸崖勒馬，遭士人恨總比被皇帝猜忌強。
至於說會不會因此引發大動盪，相比王安的戰戰兢兢，洪濤反倒更輕鬆。南京朝廷的問題早該徹底解決，也早就有能力解決，只是爲了儘可能一致對外才拖到今天。
現在北方邊患徹底解決了，周邊的隱患暫時也不會有大爆發，正是對內部問題打動手腳的好時機，可以調集大部分力量嚴陣以待。
常言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不是看不起士人階層，是真沒把那些道貌岸然的腐儒們當回事。本來就虛僞、自私，又被朱元璋掄着大棍子打斷了脊柱二百多年，除了瞎BB之外憑什麼和自己鬥？
換在以前他們還能煽動地主、工匠、農戶在地方上鬧事逼宮，或者聯合武將勳貴搞政變。可是自打新政顯現出效果，願意聽他們忽悠的人越來越少。
就算還有，手中沒有一兵一卒也是枉然，頂多再來一次漕丁禍亂，還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反倒會暴露行徑，正好被一起剷除。最好能多來幾次，省了統計司、東廠和錦衣衛四處偵緝了。
但光靠王安和兩衛陸軍，並不足以徹底彈壓江南各省，畢竟當地還有一些衛所沒來得及裁撤。別看他們上陣打仗不靈，禍亂鄉里卻是把好手，即便鬧騰不出什麼大規模也還是要提前做好準備。
“臣以爲廣東、福建不光不會出問題，還會對鹽茶新法和裁撤南京拍手稱快。廣西、貴州、雲南地處偏遠、消息閉塞，應該也不會有大動靜。除了南直隸與浙江，重點是江西、湖廣和四川，其中以四川最甚，陛下要提早安排。”
當袁應泰和袁可立得知皇帝不光要立新法，還要一併裁撤南京朝廷時，非但沒有反對，還給予了極大的肯定。看來士人裡面也不全是虛僞之輩，至少這兩位就能以國事爲重。
不過袁應泰對皇帝的安排有意見，他認爲該重點防備地區不該只有南直隸和浙江，還應該加上江西和湖廣，而四川最具威脅。
爲什麼呢，袁應泰也做了詳細講解，洋洋灑灑講了兩刻鐘，但總結起來只有一個字，人！
四川在地理上偏居一隅，羣山環繞、水系充盈、土地肥沃，自然條件十分優渥。按理說應該發展得很好，可現實卻非如此。
正是因爲地理上易守難攻、物產豐富、自成一體，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被一次又一次的戰亂霍霍得民不聊生、產業凋敝。
遠的不提，宋元交替時期四川經歷了半個世紀戰亂，人口從近1000萬銳減到了60萬，幾乎被屠戮殆盡，很多地方成爲無人區。
終元一朝四川也沒發展起來，人口和經濟基本處於停滯狀態，稅賦始終墊底。到了元末明初戰亂又來了，直到明朝建立之後，朱元璋纔開始大規模向四川移民，史稱湖廣填四川。
到洪武十四年，四川登記在黃冊上的人口已經達到了146萬。而根據景陽十五年的稅賦推算，四川人口至少恢復到了400萬左右的規模。其中大部分漢人的祖籍都來自湖廣、江西、陝西等地。
除此之外，四川地區還生活着很多民族，由於交通、文化、管理模式等因素，無法對其進行有效登記，具體數量始終是個謎。按照四川巡撫的估算，可能在50萬-200萬之間。
袁應泰所說的就是這些人，他們大部分祖祖輩輩以部落方式生活在山林之中，有些甚至還住着山洞，有語言沒文字，極難交流，更不會看報紙，所以沒法以理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