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副主編,刊登與否要和主編商量,不可擅作主張。王承恩,派人帶他去通州與馬經綸見面,順便把辦報的規矩也講清楚。”看到這副表情,洪濤就知道自己又猜對了,給《商報》找到了一個由衷熱愛的經營者。
但熱愛一份工作,只說明願意付出更多精力,並不意味着能出色完成,甚至還有可能成爲反作用力。越是這樣就越要提前打好預防針,闡明工作的核心性質。
“把這本書謄寫幾冊,交給海軍參謀部和王大頭,讓他們儘快覈實。”張燮千恩萬謝的跟着小太監出去了,洪濤又拿起《東西洋考》打算認真考據一番。
如果書中內容大體上誤差不多,經過修改整理之後就能交給《商報》正式刊印了。既可以做爲民間讀物,還可以當做外貿和外交指南,並且具備一定的軍事用途。
經過參謀們一上午的忙碌,待洪濤在後殿小憩醒來,準備吃午飯的時候,牆上的巨幅地圖已然從比較空曠的輪廓線條,增加了很多密密麻麻的點、線、圈。
“禮卿,你對雲南怎麼看?”
只是西南位置仍舊有一大塊地圖幾乎是空白了,洪濤怎麼看怎麼礙眼,不由得又有了點想法。可是這些年確實沒怎麼關注過雲南的情況,到底有沒有動手的條件還得問問總參謀長。
“雲南嘛……當地山高水深、林密路險、土酋衆多、難以安撫。派兵多了補給困難,派兵少了無濟於事。即便戰無不勝,兵退則民變,實乃雞肋。
巡撫陳用賓在任多年,雖無進取卻也守成有方,與當地土酋有了默契,不宜輕動。陛下若是仍不放心,可多送些鋼駑和錢糧,待北進獲勝之後再想辦法徐徐圖之不遲。”
自打擔任了總參謀長,袁可立就成了大明的軍事第一人,除了兵部之外,海軍、陸軍、新軍和邊軍的一舉一動也全在總參謀部的監控之下。
聽到問題,再看看皇帝的表情,這位老臣立刻就感覺到了濃濃的殺意。但站在總參謀長的角度上全盤衡量,他必須要儘量勸皇帝打消這個念頭。
“是啊……確實雞肋,太礙眼了,這段時間北邊和東邊有沒有動靜?”規勸顯然奏效了,皇帝惡狠狠的又盯了一眼,然後就不再去看地圖,而是回到御座上開始聽彙報。
“臣之所以不願讓陛下對西南用兵,就是因爲北面和東面不太安生。”
袁可立也跟着回到了桌邊,衝着遞過來的雪茄擺了擺手。他對這種吞雲吐霧的舉動不太感冒,哪怕是御賜的也不想沾。
“哦!詳細講講……”本來還有些神情萎靡的皇帝突然來了精神,好像非常盼望邊關發生戰事。
“根據海軍參謀部的彙報,自景陽十一年起朝鮮李氏就與遼東女真眉來眼去。有消息稱女真人故意放朝鮮百姓進入遼東耕種,最遠已抵達鳳凰城一帶。
來自鐵山港的確切密報,這兩年有大量鐵錠從鐵山鍊鐵廠進入遼東女真人控制區。和陛下猜測的差不多,女真人和朝鮮有秘密交易,很有可能是用糧食換取鐵錠。
據錦州的眼線探報,代替努爾哈赤掌管女真各部的皇太極在景陽十二年後半年至少秘密北上過一次,目的地很可能是林丹汗的駐地白城。
另外從在錦州互市的蒙古商人口中也聽到過零星的消息,如果屬實的話,那林丹汗、皇太極和朝鮮李氏之間可能存在着某種秘密盟約和貨物流動。可惜他們往來的路線在遼河以東,參謀部實在鞭長莫及。”
一說起遼東,袁可立的神色明顯凝重了許多。經過了兩次大捷,表面上看擊退了女真西進的企圖,還挫敗了蒙古右翼鄂爾多斯部和土默特部的陰謀,已經事實上讓蒙古左右翼處於分裂狀態,減弱了來自北方的威脅。
可隨着林丹汗、皇太極和朝鮮的聯合,眼下的局面對大明並不是非常有利。這三方勢力單拿出來都有非常嚴重的缺陷,比如說蒙古部落冶煉技術低、女真各部缺乏人口、朝鮮則太窮。
但如果他們三方真的聯合了起來,不光缺點得到了彌補,優勢還被擴大了。蒙古產馬,戰略儲備很足;女真佔據了大片肥沃的熟地,由朝鮮人耕種能很快解決糧食問題;朝鮮則有鍊鐵廠,可以源源不斷提供給蒙古和女真武器盔甲。
補給充足、勇猛兇悍、弓馬純熟、作戰經驗豐富、數量還不少的騎兵和步騎軍隊,隨時都有可能出現在長城任何一處,想想就讓人腦袋疼。
陸軍戰鬥力雖強,熟練卻很有限,不可能把從延慶到山海關的漫長防線全守衛得嚴嚴實實,只要有一個地方被突破,就會對後方造成很大損害。
有了前兩次失敗的經驗教訓,無論是女真還是蒙古,再與陸軍作戰時堅決不會再硬碰硬了,肯定會充分發揮騎兵的機動性,採用大範圍迂迴的戰術,儘可能躲着陸軍,對長城以南的腹地進行劫掠破壞。
以前之所以不太擔心這方面的問題,是因爲在長城防線屯有重兵,後方還有陸軍隨時補充,蒙古或女真任何一家來犯,都不具備太大的威脅。
現在看起來皇太極有點青出於藍了,不光說服了林丹汗聯合抗明,好像還拉上了朝鮮李氏,打算來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先把最強大的敵人幹翻,再談利益如何分配。
這時候大明反倒有點孤家寡人的意思了,首先林丹汗肯定是不會倒向大明的,這倒不是政策衝突,而是屁股決定了腦子。
做爲名義上的蒙古大汗,林丹汗只要不放棄成爲真正大汗的理想,就必須想辦法吞併其它部落,也包括蒙古右翼的喀喇沁、土默特和鄂爾多斯三部。
現在喀喇沁和土默特與大明打得火熱,又是建廠又是互市,連歸化城都讓大明駐軍了。很顯然,這就是要抱着粗腿抵禦蒙古左翼的西擴。
想把這兩個部落吞掉,必須先把大明打疼,讓它不敢再與其勾勾搭搭。但想把大明打疼,光靠蒙古左翼的力量有點不夠,放眼望去,唯一的盟友好像只有大金國,或者再加上個朝鮮國。
反觀皇太極這邊意思也差不多,想爲父親和哥哥們報仇,想讓女真各部獲得更多的人口和地盤,只能向西、向西、再向西。而能互相幫助的勢力,也只有蒙古左翼和朝鮮國。
至於說朝鮮國王李琿爲什麼要對大明恩將仇報,不顧當年壬辰倭亂的護國之情,倒向了大明的敵人女真。具體原因沒人猜得到,但景陽皇帝有句話說的好,國與國之間少談感情,多算利益!
從地理位置上講,朝鮮自古就緊靠着中華大國,在每個朝代幾乎都面臨着被吞併的風險,不得不選擇依附。可心裡並不認命,只要遇到能擺脫命運的機會,大多數國王是忍不住的,心裡越有理想的越忍不住。
從政治上講,大明帝國對朝鮮的監控也很嚴格,甚至在王位的繼承廢立問題上指手畫腳。這下就算沒什麼大理想的國王,但凡要點臉也得懷恨在心。往日的低眉順眼只是隱忍等待時機,現在的吃裡扒外,則是感覺機會來了。
所以說朝鮮壓根兒就不具備與大明共進退、成爲戰略合作伙伴的可能性。當然了,更不能放任其與外人眉來眼去,甚至成爲危害大明的跳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