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進入河口之後不遠確實有一大片紅樹林和沙灘,可下面的航道是什麼樣子的即便西班牙軍隊也不見得清楚,這種細節只有常來長往且很熟悉西班牙人的高級水手纔有可能知道。
但王大頭依然不滿足,如此軍事機密西班牙人肯定不會輕易透露給一名葡萄牙船長,搞清楚消息來源是判斷真僞的關鍵環節。
“怎麼可能,我又不是總督。可是我認識這裡的土著人,他們正在向河口北岸運送石塊。那裡除了樹林和沙灘什麼都沒有,除非西班牙人想在幾個月內建造出一座炮臺,否則石塊只能用來當壓艙物。
另外這裡的很多土著青壯都被武裝了起來,是約瑟夫主教發起的動員,說是要抵禦異教徒。他們的小船也被徵用了,全部駛向了上游的大湖。
你是頭一次來馬尼拉港對吧?從這裡沿着河流向上走10裡有一座非常巨大的湖泊,周圍住着非常多的土著人,可能有幾萬,也可能有十幾萬,只有上帝才能搞清楚。
大部分是基督徒,如果馬尼拉港受到攻擊,他們可以划着小船順水流很快抵達港區。以我的經驗,土著的弓箭和短刀上常常帶着毒藥,尤其在夜間非常難對付。
對了,我明白了!西班牙人用沉船封死河口,把大明海軍的戰艦困在河道里,等到晚上,土著們就會駕着小船前來偷襲。戰艦在大海里不用懼怕小船,但在狹窄的河道里只能成爲浮動的靶子。”
對於消息的來源,阿方索船長提供不出太具體的人,他也不是聽某個人說的,而是通過很多人的言談舉止總結出來的,還加上了個人的分析。
“……如果我想現在出港你有沒有辦法?”王大頭越聽心裡越涼,抵達馬尼拉之後他雖然無法進城,卻也通過和船員聊天大致搞清了這裡的地形。
如果想從海上進攻馬尼拉城和港區,只能通過這條河。可是一旦進入河口就等於進了圈套,不管情報是真是假都必須馬上送出去。
“很抱歉,警鐘敲響之後,任何船隻亂動都會遭到炮臺和城堡的攻擊。我雖然很想爲皇帝陛下效力,卻先要保住自己和船員們的命。不用琢磨北岸的土著和華商了,我們還可以在船上居住,他們甚至不能靠近碼頭。”
阿方索船長無奈的攤開雙臂,詳細解釋了此時的處境。見到王大頭把目光轉向對岸,馬上明白了其中的含義,但依舊是無能爲力。
“我也很抱歉,如果不能出港,伱提供的情報將毫無價值!”
王大頭知道阿方索船長不是危言聳聽,儘管心中萬分焦急也束手無策,只能在嘴上表達不滿。這也是自找的,假如能提前一天,不,提前一個時辰說出來,情況會完全不同。
“王,你會駕船嗎?不是這樣的大船,是那種梭魚一樣的小傢伙?”
看到王大頭情緒很低落,阿方索船長狡黠的笑了,伸手向北岸的碼頭指了指。在皎潔的月光下,隱隱約約能看到一片低矮的黑影,是土著人的邊架艇。 “你能搞到土著人的小船?”王大頭頓時明白了。
“在這裡只要有白銀,總督夫人也能屈尊陪你喝茶。不過這些梭魚船很簡陋,不能帶太多食物和水,也不一定能躲開炮臺和城堡的攻擊。我建議你再等一天,說不定明天的月亮就沒這麼亮了。”
阿方索船長很豪邁的拍了拍腰上的錢袋,對搞到一艘邊架艇毫不爲難。但隨後又提出了具體困難,包括航行安全和出港的危險。
“……拿着,如果戰後我沒有去濠鏡澳找你,請轉交給雪花糖廠的朱經理,他會支付雙倍的可可粉。現在請幫我找一艘邊架艇以及足夠的食物和水,如果能有羅盤和海圖就更好了。”
王大頭扶着船舷沉默了一會兒,伸手從懷中掏出小本子,在上面匆匆寫了幾筆遞給了阿方索船長,頭也不回的走向了船尾。
“……這些年輕人真有可能讓大明帝國變得更強大!王,請等一下,我去艙裡拿些東西,土著人比西班牙人更貪婪!”
阿方索船長打開小本子藉着月光看了看,馬上又合上了。裡面寫滿了文字,但一個都不認識。再看看王大頭並不矯健的背影,很有感觸。
這些年他親眼目睹了大明帝國發生的變化,印象最深的就是人。廣州的官員裡出現了很多年輕人,黑帆船上也有不少年輕人,加上面前這個連姓什麼都搞不清的年輕人。
他們雖然職務不同、工作不同,但在氣質上出奇的相像,非常自信且勇敢,與以前接觸過的大明官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捫心自問,他不喜歡這些年輕人。正是因爲他們的出現,讓濠鏡澳的葡萄牙商人失去了很多自由和暴利。但換個位置想一想又覺得很可愛,正是有了他們的存在,讓大明變得越來越有規矩。
其實大部分商人是願意守規矩的,規矩越明白無誤生意越能長遠做下去。只有冒險家和賭徒才喜歡暴利和漏洞,在那種環境下無法做長期規劃,生意很短命。
“卡林卡,你來看看這些是什麼文字?”大約一個時辰左右,天邊已經出現了淡藍色,阿方索船長才順着繩網爬上了甲板。身後空無一人,龜田或者叫王什麼的年輕人已經駕駛着用五枚西班牙銀幣換來的邊架艇走了。
聽聲音應該還算順利,也是上帝保佑,此時不光處於黎明前的黑暗期,月亮還被一片烏雲遮住了,河道上除了間或的反光黑漆漆一片,想從百米之外看清楚一艘低矮的小帆船得靠運氣。
不過人雖然走了,小本子卻留下了。阿方索船長很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內容能值幾百罐可可粉。很顯然不是拉丁文和漢字,也不像日文。這時候船上資格最老的水手長就成了顧問,這傢伙連希臘文和阿拉伯文都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