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事關後宮,還是先帝的貴妃,這事錦衣衛立馬就兜不住了,連夜上疏請求皇帝做戰術指導。洪濤沒有馬上下旨,而是在第二天把這份供詞拿到了內閣,請幾位大學士提供寶貴意見。
大學士們是真感動啊,看看,年輕皇帝多信任我們幾個老臣,連家醜都拿出來抖落了。沒的說,盡心盡力替皇帝分憂吧。當然了,沈一貫和沈鯉得迴避,他們全被牽扯進去了。
商量的結果就是既不能包庇也不能太張揚,所以光靠錦衣衛的詔獄秘密審訊不足以控制局面,於是就把人犯交給了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來個三法司會審。
結果一過堂皦生光又翻供了,矢口否認當初的供詞,不承認寫過妖書。當初招供全因懼怕錦衣衛大刑伺候,纔不得不瞎編了一套說辭。實際上他確實寫過幾首諷刺鄭貴妃想換太子的詩,但堅決沒寫過妖書。
咋辦呢?刑部、大理寺和都察院的主審官一時沒了主意,他們中間既有東林黨也有浙黨還有牆頭草,精力根本就不在審理案子上,全琢磨着怎麼利用案情和犯人達到其它目的。
有主張誘供的、有主張上大刑逼供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可誰還都不能一言九鼎,就這麼斷斷續續的審了又審,始終沒有結案。
其實到底是不是皦生光寫的妖書根本不用審,只需要看看此人來歷就夠了。《續憂危竑議》中所寫的內容全是高級官員和內宮各方態度,消息來源非常隱秘。
別看國本之爭延續了十多年,可範圍僅限於皇帝和朝臣之間,連後宮之人都不一定能全面瞭解,怎麼可能由一位落魄秀才寫得如此惟妙惟肖,除非他後面有熟悉內情的人指點。
眼看着兩位內閣大學士受到此案牽連全縮在家裡不上班,朝中各部門也是人心惶惶,生怕皦生光隨口攀咬,全都無心處理公事。洪濤覺得時機差不多,該出來當個裁判,徹底結束這件跨越了兩朝的案子了。
三月底,景陽皇帝下旨讓錦衣衛對比皦生光和妖書的筆跡,證明非常相像,於是判皦生光斬首,妖書案到此爲止,誰也不許再多生事端。
人殺了,案也結了,可由此產生的影響並沒完全消除。過了沒十天,李之藻突然通過李贄帶話,說是有要事想面見皇帝。
洪濤本以爲是修建教堂的事情,當天下午就在養心殿召見了李之藻。可是這位一來,半個字教堂也沒說,而是極力擔保一位朋友叫趙士禎,懇求皇帝施以援手。
啥問題呢?還是妖書案。朝堂上暫時平息了,可民間並不買賬。也不知道是誰起的頭,把妖書案的作者說成了武英殿中書舍人趙士楨。趙士禎聽聞之後解釋也沒人聽,不解釋又害怕,整天疑神疑鬼,已經快被逼出神經病了。
“他有何過人之處值得振之向朕推薦?”對於這個名字洪濤的記憶裡一無所有,看在李之藻的面子上倒是可以救一救。可他從來不是大善人,無論人還是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價值。
“王安,傳朕的意思,武英殿中書舍人趙士禎調任工部營繕司任郎中,協助修建歐羅巴廟,着內閣即刻辦理!”李之藻還沒介紹完,洪濤就衝王安下達了指令。
人才,必須是人才,想不到大明朝除了徐光啓熱衷玩大炮之外,還有個喜歡搗鼓火槍的趙士禎。這不就齊了,先收到手裡攥着,閒了置忙了用嘛。
至於說內閣同不同意皇帝隨便任命官員,如果是言官或者六部正副職肯定會嘰嘰歪歪,但對於真正幹活還沒什麼話語權的位置壓根兒沒興趣,全由皇帝任命纔好呢,省了他們費心思。
這個趙士禎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洪濤如此認可呢?按照李之藻的說法,都是浙江老鄉,還是個大才子。
趙士禎寫得一筆好字,由此纔在國子監上學期間被萬曆皇帝看中,萬曆六年授鴻臚寺任主簿,後召入直文華殿,萬曆二十四年晉升中書舍人。
除此之外,趙士禎的爺爺趙性魯也很有名,官至大理寺寺副,曾參加編修《大明會典》,尤精書法,可謂家學淵源。
但光憑這幾點肯定入不了洪濤法眼,他不需要大文豪、大書法家、大詩人,更不需要言辭鑿鑿、志向堅定的言官。而是最看重技術,手底下沒有點真材實料名氣再大也得靠邊站,頂多是嘴上虛情假意誇幾句。
巧了,趙士禎雖然是中書舍人,卻有着一身科學院院士的本事,還非常關心國家軍事建設。簡單點說吧,他是個軍迷,且自學成才,在萬曆二十五年寫了《用兵八害》的條陳,建議萬曆皇帝大量製造番銃裝備部隊。
不僅僅是紙上談兵,爲了怕兵部耽誤事,他居然自己掏錢請工匠,專程拜訪了錦衣衛指揮使土耳其人朵思麻,見到了嚕密番銃。
在朵思麻的幫助下開始試製,成功造出了掣電銃、迅雷銃、鷹揚炮、震疊銃、翼虎銃、三長銃、奇勝銃、軒轅銃、三神銃等多種新火器,並繪製了圖樣、寫了說明書,一起呈現給萬曆皇帝,曰《神器譜》。
隨後他又寫了《備邊屯田車銃議》,專門討論把火槍和戰車結合在一起使用的可能性,並對朝鮮、日本和渤海、黃海一帶的戰略形勢做了分析。
這幾本書洪濤沒來得及看,更沒見到那些名字很雷人的火銃。但僅憑聽說就可以斷定趙士禎是人才,至少是軍工人才。如果再加上自己的點撥和啓發,將來必可獨擋一面,不比徐光啓成就低。
妖書案結了,朝臣們沒了互相攻擊的武器,一時半會全消停了。趙士禎調到了新崗位,正拿着皇帝設計的火槍和霰彈圖紙,在歐羅巴廟的二期工程現場玩了命琢磨,一時半會也不會精神壓抑了。
教堂還有二期工程?沒錯,真正的歐羅巴廟已經完工了,其實就是把皇莊裡的一座小廟改了改,既沒有屋頂尖尖的教堂也沒有彩色窗戶的禮拜堂。
實際上利瑪竇他們也沒指望能在大明很快建立歐洲的教堂,能有個地方棲身,再有個正式身份用來傳教就非常非常滿足了。
至於說二期工程,完全是洪濤打着歐羅巴廟的名義,偷偷建造的一座小型機械加工廠,目前還沒有什麼機械設備,將來則是試製槍械的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