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箭、放箭,把他們壓住!”褚英並沒有被唾手可得的勝利完全衝昏頭腦,在帶頭衝鋒激發了士氣之後逐漸落在了第二梯隊裡。見到城頭上有人影晃動,馬上給出了正確命令,招呼身旁的強弓手用羽箭進行封鎖。
這倒不是他性格上兩面三刀,而是女真人的作戰風格所致。巴牙喇除了充當衛隊和敢死隊之外還有個重要責任,當督戰隊。
作戰勇猛的士兵會得到獎賞和升官,臨陣退縮的士兵會受到嚴苛處罰。如果戰死疆場,家人依舊能享受戰功和戰利品,可要是畏戰不前,會連累家人一起受罪,保不齊就變成奴隸了。
不光是中下級士兵和軍官這樣,包括高級軍官甚至貝勒們也遵循此種規定。如果褚英打了敗仗,而敵人並沒有明顯優勢,努爾哈赤就算再寵着他也會遭到其他貝勒、首領、族人的唾棄。
所以在明末和清朝初期,女真軍隊除了擁有本身生活方式上的優勢之外,指揮官作戰勇猛不吝惜性命身先士卒,也是總能以少勝多的主要原因。
“轟……轟、轟、轟……”但這次例外,呼嘯的羽箭並沒封鎖住城頭的危險,人影是沒了,可招來了一連串的巨響。
“啊……”褚英還沒來得及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覺得身體像是讓發瘋的熊瞎子撞了個滿懷,從馬背上騰空倒卷,連意識都被撞散了,最後映入眼簾的只有城頭上冒出來的一團團灰色煙霧。
三十多門野戰炮在不到五秒鐘內發射完畢,產生的巨大響動除了操炮手之外全給震懵了,包括事先用棉花球塞住耳朵的兵部尚書王象幹。
同時產生的巨大殺傷力又把城下的人全給打懵了,沒有例外,連明軍潰兵帶衝鋒的女真人一起炸得支離破碎、四散橫飛。
“嘟嘟嘟……清炮膛……換榴霰彈……預備……放!”
人世間除了滿腦瓜子嗡嗡作響,僅有幾個不算嘹亮卻很淒厲的聲音在嘶喊。就在人們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時,又是一連串驚天動地的炸響爆發,把城樓上的瓦片都震了下來。
“嘟嘟嘟……清炮膛……榴霰彈……”緊接着又是尖利的哨聲,然後又是淒厲的嘶喊。
“不要、不要,我們是自己人……啊!快跑、快跑……”
城下終於有聰明人從前兩次巨響中總結出了規律,知道哨聲過後肯定還是巨響,然後附近就會有若干個人變成碎肉,趕緊從地上爬起來,一邊哭喊哀求一邊頭也不回的的向兩邊奔逃。
洪濤自始至終也沒動地方,甚至連姿勢都沒變,依舊站在垛口邊單手舉着望遠鏡,用一隻眼觀看城下的情景。
不過在他身前矗立着一排高高的大盾,木頭骨架,盾面由一分多厚的熱鍛鋼片疊覆,還做了表面硬化處理,用來防禦箭矢應該是足夠了。剛剛確實有幾枚羽箭打在上面,無一例外全都彈開了,連明顯的痕跡都沒留下。
“這輪霰彈之後換重榴彈,方位40、標尺400步!”他也不光是看熱鬧,還充當了總炮長的角色,時不時向最近的炮長髮佈下一輪炮擊的彈藥選擇和參數。
“張永齡!”安排好了火炮的射擊諸元,洪濤又衝馬道上揮了揮手,叫上來一個穿着內官服飾卻帶着圓盔的男人。“奴婢在……”果然,這個不到四十歲的的黑瘦男人就是個內官。
“該你的火槍隊上了,告訴他們不用害怕,只當是訓練,按照平時教授的方式做好,今天就贏定了!”洪濤先咧開嘴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再伸手在對方肩膀上拍了拍,又是安慰又是鼓勵,眼神裡充滿了期待。
“萬歲爺請放心,如果有一人畏懼不前奴婢以項上人頭謝罪!”
張永齡,原本是王安的門下,後被派往御馬監任四衛營監事,負責訓練歐羅巴神廟裡的孤兒。景陽五年(1609)在南海子襲殺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和指揮僉事趙夢祥,就是由他親率孤兒們執行的。
後被派往錦衣衛新增的拱衛司任千戶,不過一直都沒去上任,而是奉了皇命留在歐羅巴廟繼續訓練孤兒。現在他是海戶司三名主事之一,主管火槍隊,下轄270名隊員,平均年齡16歲。
這個年紀放在後世頂多念初三,還受未成年保護法庇護,算是花朵。但在明朝已經是標準的成年人了,如果再加上個孤兒的前綴,恐怕還得更成年一些。
在接受了四年的訓練之後,篩掉一部分不合格者,餘下的全部能熟練使用、保養、簡單維修槍械,並可以用每分鐘3發的射速在100步外得到10中7的成績。
這支小規模的火槍隊就是洪濤給陸軍準備的基層軍官和教官,從去朝鮮參加小規模實戰數據估算,可以在野戰中擊敗五倍左右的騎兵攻擊,如果有簡易工事數量還要翻倍。
但打仗不是做數學題,光靠估算和小規模偷襲無法檢驗效果。今天是他們的第一次大規模實戰,是騾子是馬就看接下來這幾個時辰了。
“阿爾哈圖圖們呢?阿爾哈圖圖們呢?廢物,一羣廢物!快去找人,不把人找回來咱們全家都要成爲奴隸!擊鼓、擊鼓,讓短甲騎兵衝鋒,巴牙喇跟我上!”
城頭上發生了什麼,安費揚古已經沒心情去琢磨了,現在的他像一隻被狡兔踹落在地面的老鷹,強忍着劇痛撲棱着翅膀,拼命尋找褚英的身影。
剛剛發生了一連串巨響和此起彼伏的爆炸,不光把衝鋒的步兵隊伍打成了一鍋粥,也把跟在後面的大部隊炸得人仰馬翻。
放眼望去,到處都是冒着縷縷白煙的坑窪和四分五裂的軀體。人在跑,馬在嘶,誰也不清楚下一次巨響會何時響起,更不知道身邊是否會發生爆炸。
更讓女真將領們發愁的還不是來自城頭上的攻擊,而是倒卷而來的明軍潰兵。這些人突然遭到了城頭上的無差別打擊之後,頓時把唯一生路的城門看成了最兇險的所在,掉頭就跑,很快就和女真軍隊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