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歲爺,此事當真!”簡簡單單施了一禮,連氣息都不等喘勻,陳矩就從懷裡掏出了紙條求證。
這些日子算是給他忙壞了,皇帝要求儘快找到續憂危竑議的作者,可大街小巷裡到處都是這玩意,誰也無法判斷哪張是原作哪張是謄寫。
想盡了辦法還是一無所獲,可皇帝那邊又催得緊,只能把錦衣衛和東廠的人手全派出去無頭蒼蠅般的亂找,但求能碰上好運氣,讓瞎貓撞到死耗子。
沒承想按下葫蘆起了瓢,妖書的作者沒找到,王安卻帶着太子手書來了。紙條上只寫了一行字:有人在東宮水中下蠱!
好傢伙,外面說皇帝和貴妃想找機會替換掉太子,太子又說有人在東宮水裡下蠱毒害,簡直就是火上澆油!如果屬實,估計今年冬天會有一大批人的腦袋得搬家了。
“公公請看,這是本宮所用的清水,其中有蟲!”洪濤早就做好準備了,剛聽見外面的腳步聲就皺眉瞪眼做驚恐狀,聲音壓的很低,像是兇手就在隔壁。
“嘶……果真是蟲!咦?蟲呢!”
陳矩按照太子的指示趴在顯微鏡上看了看,沒錯,一片白花花的背景裡有幾個小黑點在遊動。是不是蟲、是什麼蟲看不清,但絕對是活物。但他沒有馬上相信,而是離開鏡頭用肉眼看了看一旁的水杯,卻啥也沒看到。
“公公莫急,此物乃本宮依照夢中老者指點做出來的神器,能看到人眼所不能及之物。來,請公公把手指放在這裡,再請看……”
怎麼才能給一位明代太監快速講明白顯微鏡的原理呢,洪濤覺得自己沒這個本事。但不要緊,原理不清楚可以用實際效果彌補,古人非常堅信眼見爲實,那就來吧。
“果真神器……千歲爺可有懷疑之人?”翻來覆去的看了好幾遍自己的手指頭,再三確認指紋清晰無誤,陳矩想不信也不成了,望向顯微鏡的眼神裡帶上了明顯的敬畏。
“宮中所用之水皆來自京西玉泉山,每日由水車運進,再由內侍分送各宮,下蠱之人怕是早就溜走了。”
追查?顯然是不可以滴,洪濤也不想讓東宮衆人變成階下囚,那些宦官工匠個個都是寶貝兒,被錦衣衛抓走估計得廢一半。
“如此說來千歲爺怕不是……”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自己聞所未聞的新奇事物,饒是陳矩老成持重,此時也免不得有些手足無措,思路跟着一起跑了。
“本宮是否中毒尚不是最關鍵之所在,就怕這下蠱之人對父皇不利。只是苦於無法示警,這纔派王安把陳公公請來拿個主意!”
洪濤的表現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奮不顧身!因爲擔憂皇帝的身體連自己的小命都顧不上多想了,拳拳赤子心也。
“不好!千歲爺所言極是……待老奴速速回宮秉明萬歲爺,定要把……此物能否交由老奴一併帶走,也好當面讓萬歲爺看個究竟!”
對於太子的忠孝陳矩已經來不及稱讚了,恨不得馬上飛回啓祥宮把這件事告訴皇帝。可剛要走又停住了腳步,指着桌上的顯微鏡面露難色。
“不瞞公公,此物用起來甚是繁瑣,口訣多且雜,本宮也是按照夢中所記略知皮毛,怕是無法草草傳授。”
帶走顯微鏡去給皇帝現場演示當然可以,不過不能是別人,必須得由自己來。爲了達到這個目的,洪濤示意陳矩親自去操作顯微鏡。
“是也、是也,怪老奴心急了。千歲爺還情稍待片刻,老奴這就去面呈萬歲爺!”
陳矩伸了伸手又縮了回來,根本沒敢去碰顯微鏡。都神器了,豈是凡人能隨便擺弄的,到底該怎麼辦現在誰也拿不了主意,最穩妥的辦法就是讓皇帝決斷。
可他人是走了,卻沒走乾淨。要不說人老奸馬老滑呢,老太監已經快修煉到臨危不亂的程度了,即便滿腦子都是水中小蟲和皇帝的安危依舊沒失了方寸,留下來一隊內侍把東宮全面封鎖,既不能出也不能進。
啓祥宮東暖閣,萬曆皇帝揹着手來回踱步,旁邊跪着司禮監掌印田義和秉筆陳矩。三個人的臉色都極其難看,眉頭緊鎖,只是眼神有所不同。皇帝的雙眼冒着怒火,兩位大太監則是惶恐居多。
如果光是妖書一事還不會讓萬曆皇帝如此憤怒,類似的小把戲這些年也不是沒有過,到底是誰幹的都懶得細究了,可陳矩帶來的消息卻讓他忍不住起了殺心。
對於太子所說的水中下蠱之事目前雖然還沒經過證實,皇帝卻已經信了七八成。不管這件事是針對太子還是針對自己都不能輕饒,必須查個水落石出。但他也沒完全相信,還是想親眼看看水中的蠱蟲到底長什麼樣子。
“萬歲爺,太子殿下來了。”這時一名內侍輕輕走了進來,湊在田義耳邊小聲通稟。
“你二人暫且退下,不要讓任何人靠近,皇后那邊若是問起就說朕與大兒有事相商,過後再讓太子問安。”聽見太子到了萬曆皇帝才停止了踱步,把東暖閣中的所有人全清了出去。
這次與往日不同,假如啓祥宮的水也被人下了蠱,怕是連皇后都脫不了干係。在親眼看到蠱蟲之前,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事情的始末。
洪濤是被傳旨內侍護送到內左門的,沿着內宮夾道一路進了啓祥宮。這座宮殿以前他從未來過,看上去要比景陽宮大且裝飾華麗,伺候的宦官宮女也明顯多了不少。
但越是靠近正殿氣氛越令人壓抑,所有人包括田義和陳矩都遠遠的站在冷風裡低頭不語,只有領路的內侍抱着箱子快步走在前面。
“會不會有大內高手藏在上面?”路過穿堂的時候,洪濤忍不住擡頭看了看房樑,琢磨着是否能藏人,萬一有人又該怎麼應對。
“長子常洛,拜見父皇陛下……”可這個問題還沒想明白東暖閣就到了,洪濤沒敢四處亂踅摸,進屋馬上跪在門口叩拜了起來。內侍則把箱子放在地毯上,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