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爲福州最爲合適,有新政相佐,工人信手可得;又有商船相助,貨物進出皆便利!”眼見着自己首輔的風頭已經讓方從哲搶走不少,葉向高再也顧上不含蓄了,赤果果的要求把毛紡廠建在家鄉福建。
“不錯,福州乃開海二港之一,毛紡廠所產毛毯、毛呢、毛線可就近賣與西番諸國,正合了陛下新政之意。”
對於福州的選擇,另一位內閣大學士翁正春馬上予以了支持。他與葉向高平日裡並不和睦,主要是嫌這位內閣首輔事事都聽皇帝擺佈太沒文人傲骨。但私人恩怨並不妨礙他對家鄉的熱愛,沒錯,他也是福州人。
“不妥不妥,雖有海船,一來一往不下幾千裡,途中浪高水急,稍有不慎就會漂沒,損失巨大。臣以爲濟南府最爲合適,當地家家戶戶皆有紡紗織布的習俗,且車馬容易通行,位置居中,南北可以兼顧。”
對於這種不要臉的做派,戶部尚書趙世卿是真不慣着,馬上展開了反擊,說得也算有點道理。從漠南地區收購的羊毛,先要拉到天津衛裝船,再一股腦南下運到福州加工,路途太遠也不太安全。
當然了,後半句話纔是重點。這位鐵算盤是濟南府人,順勢把能下金蛋的毛紡廠往自己老家拉拉,將來即便退下來,回到家鄉也會被人念念不忘的。
“此言極是,但臣也以爲東昌府靠近運河,更爲妥當!”
趙世卿話音未落,兵部尚書王象幹就提出了不同見解。聽上去像是反對,可仔細琢磨吧,好像又是一夥的,因爲東昌府也在山東,就在濟南西邊。而他的老家到是不是濟南,卻也不遠,淄博!
“若要論起織造,天下無處能與蘇杭相提並論。只是臣對羊毛不甚瞭解,還是由陛下定奪更爲妥當。”眼看福州和山東打成了二比二,刑部尚書沈應文才緩緩起身發言。
雖然他心裡清楚棉紡廠已經建在了松江府,再讓毛紡廠落戶蘇杭附近的可能性不大,卻也不想把肥肉往別人的碗裡夾,成不成先搏一下嘛。
“臣附議,蘇杭不僅有織工千萬,還有運河、長江之便。”
禮部尚書楊廷筠自打支持胡桂芳未果,雖然沒被查處卻也整日提心吊膽,輕易不敢在皇帝面前發表個人見解。但這時候也忍不住了,他是杭州人,與沈應文的紹興算得上同鄉,在關鍵時刻必須不能袖手旁觀。
“臣也覺得蘇杭更爲恰當。”左都御史許弘剛是浙江東陽人,別的問題不見得要附和浙江老鄉,但這種爲家鄉謀福利的好事肯定要一致對外。
“臣以爲東昌府更爲合適。”
工部尚書劉元霖算是景陽一朝的元老了,也最勤勤懇懇不爭不搶。此時福建派、山東派都是2人,蘇杭派是3人,不算督辦互市的方從哲,就剩下他和通政使王永光、大理寺卿高攀龍沒表態了。
該站在哪一邊呢?他是北直隸任丘人,放眼望去也找不到有份量的同鄉。既然沒本事爲家鄉爭取來大好處,就近賣個人情還是可以的。“臣附議……”一聽劉元霖支持山東派,王永光趕緊跟上。
他也是北直隸人,但有點太靠南了,東明和山東曹縣就相距幾十裡,從口音到生活習慣更像山東人。另外他和楊廷筠一樣也在胡桂芳的問題上站錯了隊,此時哪敢再出頭爭奪好處,就近賣個人情也算不虧。
“……臣雖然不懂織造,可把毛紡廠放在蘇杭肯定不會誤了陛下大計!”眼見山東派已經獲得了4票,高攀龍纔開始表態,不出意外,他也想給家鄉添磚加瓦,只是加了個標籤,不誤大計。
九卿加上三位大學士是12票,眼下山東派4票、蘇杭派4票,福州派2票,方從哲已經拿到了督辦的好處,不宜再爭奪其它,還剩最後一位,吏部尚書周道登。
這傢伙確實有點特異功能,自打上任以來每次開御前會議都好似隱形一般,明明在座位上,卻非常容易被所有人忽視。能不表態就不表態,能不發言堅決一個字不說,算是把混這個字發揮到了極致。
“周道登,吏部乃六部之首,你對此可有見解?”只可惜他遇到了一個更能混,也更不願意看見別人混的皇帝。
“臣在……呃……”突然被皇帝點了名,周道登渾身一顫,習慣性的又要下跪告罪,卻被王安上前一步攔了下來。
眼下前朝大部分舊禮在朝堂上依舊使用,但皇帝從養心殿就開始簡化,到了慈寧宮之後連跪拜禮都廢除了,改用作揖代替。
“……臣對織造確實知之甚少,更不知曉毛紡廠都需要什麼條件才能運轉正常,故而無法推薦。”深深一揖之後,周道登開始解釋剛纔爲何沒有發表個人見解。
其實他的相貌一點不猥瑣,雖算不上雄偉威嚴卻也得說是文質彬彬,且嗓音還略帶磁性,脣齒非常清晰,官話也講得不錯沒什麼口音。當初能被李廷機看中,保不齊就是被其外表騙了。
“你倒是第一個想起問建廠條件的,不錯,很不錯!那朕就來講講吧。毛紡廠雖然本質上和棉紡廠相近,卻也有特別之處。漂洗羊毛需要幾種劇毒之物輔助,會隨水排出,所過之處寸草不生,很多年都無法耕種。
故而毛紡廠必須建在靠近水源的地方,又要遠離耕地和人口密集的村鎮。怎麼樣周尚書,朕的條件講完了,你可有適合的建廠地點推薦啊?”
只是短短一句回答,聽上去有點敷衍,卻讓洪濤有種被騙了的感覺。朝堂裡有名的大混子周道登,居然問起了建廠所需的條件,且並不認爲棉紡廠什麼樣毛紡廠就該是什麼樣。
這樣的人難道會是不學無術的混子?如果是的話,這一屋子朝廷高官外加王安都應該是連混子也不如的笨蛋了。他們光顧着爭利,卻誰也沒想起問問毛紡廠具體該怎麼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