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否再講得再詳細些,臣家中有不少織戶,對此略知一二。”
“對對,臣家裡也有織戶,紡紗更是不可或缺,陛下所言之物真有如此神奇!”
聊國家大事的時候一個個的都謹慎小心極了,能少說少說,能不說不說,能明天表態的絕不今天點頭。可是一說起賺錢的買賣,屋裡的十多位大明高官立馬活了多一半,紛紛出言詢問。
“王承恩,把朕的紡紗廠圖紙取來……諸位愛卿,靠近些……來來來,再靠近些!朕又不咬人,近些無妨!”洪濤見狀胖臉上的笑容更和藹了,忙不迭的招呼着衆人往御書案四周靠。
啥禮法不禮法的,此時也沒人提了,一羣老頭圍成圈伸脖子瞪眼的聽課,時而若有所思,時而在袖筒裡掐指亂算,臉色由白轉紅,由紅泛紫,呼吸逐漸加重變粗,瞳孔裡一股子一股子的閃着精光。
“哎呀,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就快中午了……朕就不留諸位愛卿了,紡紗廠先按照章程辦,呂宋的事情朕會責成濠鏡澳的佛郎機人代爲交涉。人死不能復生,可我大明子民也不能白白被屠戮,必要的賠償還是得給的!”
這一商量又是一個多時辰,中途愣是沒人說累,要不是皇帝主動提出散會,搞不好能一直說到晚飯。如果條件允許,徹夜深談也不是不可以,大家的身體還都撐得住。
此次御前會議,估計是近十年來六部九卿和內閣大學士們開得最舒坦的一次了,既沒有脣槍舌劍也少了勾心鬥角,從皇帝到臣子全都一心一意幫襯,有勁兒往一處使有便宜一起佔,太和諧了。
至於說呂宋島那邊該怎麼弄,愛咋滴咋滴吧,反正皇帝有本事,咱們說了也不算。不如省下精力回去找人再把紡紗廠的賬多算幾遍,萬萬不能出紕漏,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距離馬尼拉事件兩個月,大明皇帝的欽差坐着海軍船隻靠上了濠鏡澳碼頭。居住在此的佛郎機人一反常態,高層幾乎傾巢出動,全跑到碼頭上迎接了,半個字抗議也沒提。
“袁藩臺,貴國皇帝的聖旨是什麼意思?”但欽差並沒停留,在碼頭上宣讀了聖旨之後轉頭上船即刻離開。這番操作弄得葡萄牙治安官有些迷惑,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準備得不妥當,惹怒了皇帝的特使。
“加鄉老,不用擔心,特使並不是生氣,而是在表達大明皇帝的態度。發生在馬尼拉的事情你應該也聽說了,皇帝並不認爲是當地土著人襲擊了大明海商的船隻,而是呂宋的佛郎機人總督在暗中指使。
這種事他們做了也不是一次,真是屢教不改,欺我朝無人!大明皇帝你應該不陌生,若不是念着舊情,這次來的恐怕就不是一艘交通船了,而是伶仃洋上的所有黑帆船。
好自爲之吧,本官以爲儘快把聖旨送到馬尼拉,勸勸你們的總督,讓他把海商的貨物船隻賠了,保證今後不再慢待大明海商纔是上上之策,萬萬不要輕慢。”
袁應泰是跟着欽差乘船來的,不過並沒有一起走,等的就是給佛郎機人解釋聖旨的含義,免得因爲文字誤解給皇帝添麻煩。
要說貴爲廣東左布政使,三品大員,爲啥會這麼看重區區幾百佛郎機人,還特意跑過來當翻譯呢。沒轍啊,有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這位佛郎機人治安官並不是佛郎機人推舉的,而是當今大明皇帝欽點的。說起來話長,當今聖上還是太子的時候身邊有幾個近臣,比如王安、陳矩、李贄,還有個番僧利瑪竇。這些人在皇帝登基之後,順理成章的身居高位。
王安、陳矩把持了司禮監大權,李贄則破格進入內閣,利瑪竇雖然因爲外國人的身份沒有做官,卻也獲得了不少特權。比如在京城建造歐羅巴神廟,同時也成爲了居住在大明境內佛郎機人的總代言。
正因爲有了這層關係,濠鏡澳的佛郎機人才獲得了部分自治權。他們名義上仍屬香山縣管轄,卻不用再繳納租金,還可以自發推舉一名治安官,仿效夷人治夷的模式,在一定程度上自行管理濠鏡澳的內部事物。
聽上去皇帝挺寬容,甚至有點偏袒佛郎機人,實際上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在這個問題上,皇帝在自己來廣東赴任前曾當面講解過真實用意,總結起來就是一句話,以利誘之,秋後算賬!
同意部分自治,一是怕當地官員不瞭解佛郎機人的習慣和文化,互相之間產生摩擦。本來沒啥事,結果越鬧越大,最終不可收拾。在新政推行進入正軌之前,這類的意外越少越好。
二是爲了利用佛郎機人的關係從南洋諸國採購急需物品,比如造船用的好木料、賑災用的大米。順便也能更多的瞭解其他番人的動向,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免除租金的用意更陰險。皇帝說了,如果收取租金就意味着朝廷同意把濠鏡澳租給佛郎機人使用,以後會有扯不清的麻煩。不收租金反倒少了羈絆,啥時候想收回都是正當合理的,這叫大義。
別說朝廷裡沒人能看到這一步,連佛郎機人自己也都矇在鼓裡,這些年來一直把皇帝當做可信任的明君,在不損害自身利益的前提下沒少幫忙,更不會輕易做損害雙方關係的事情,也爲香山縣乃至廣東地方官免去了不少麻煩。
但是麻煩該來總會來的,只是個時間早晚問題。這不,隨着皇帝的聖旨抵達,麻煩也隨之到來了,現在就該靠濠鏡澳驗佛郎機人的真實想法了。
皇帝把對呂宋港殘殺大明海商的處理意見在聖旨裡寫得清清楚楚,用四個字就可以概括,先禮後兵。
首先,皇帝不同意馬尼拉佛郎機人對此次事件的解釋。什麼土著人夥同日本人見財起意,根本就是瞎扯淡。既然馬尼拉港歸佛郎機人管轄,那出了事自然要找管事的要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