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旨的篇幅很短,兩句話一件事而已,內容卻極其震撼,讓原本亂糟糟的場面頓時平靜了下來。
當下有幾名官員上前查驗,皆無功而返。這份聖旨無論從材質、規制、用印方面都是真的。雖然未經內閣草擬,也沒有都察院署名,但它依舊是聖旨。
其實大部分官員自打看到兩名騎士的面容之後就已經信了大半,司禮監秉筆太監不是尋常宦官,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日裡與朝臣們在工作上多有接觸,尤其是高官,說是半熟臉也不爲過。
到了他們這個級別,如果沒有皇帝准許是不能隨便出宮溜達的,更別說出城去天津衛調兵。既然去了,手裡還拿着中旨,那就說明確實是皇帝的授意。
至於說爲啥突然召回袁可立,還帶着兵將口口聲聲說要勤王,有經驗的官員馬上就想到缺勤的幾位官員,然後立馬閉上嘴悄悄向後挪,再用眼神去尋找關係不錯的同僚湊到一起小聲嘀咕。
“萬歲爺有旨,宣袁可立入宮覲見,其餘人等到皇極門朝會,不得有誤!”這時承天門內快步走來了幾個人影,其中一個正是司禮監掌印陳矩。他今天顯得格外嚴肅,目不斜視。
與此同時,宮門被慢慢打開,盔明甲亮的錦衣衛大漢將軍排隊走了出來。與往日不同,這些皇帝親衛沒有舉着金瓜、銀戟之類的依仗器具,而是換成了細長腰刀,邊走邊分成兩列,慢慢把參加朝會的官員全圍了起來。
“千戶聽令,爾等立刻分成四隊,一去北安門、二三去東安門、西安門、四在此守候,封死各門,沒有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違者先斬後奏。陳掌印,兩位公公,請!”
看着錦衣衛的舉動,袁可立也不含糊,馬上回過頭衝着不遠處的一排騎士下達了命令。他現在還不清楚皇宮裡發生了什麼事,只是聽李如梅講李如楨和一些朝臣私下圖謀不軌,想調在天津衛休整的遼東鐵騎入京相助。
李如楨等人到底發動沒發動,發動到了什麼程度,全然不清楚。見到陳矩出來了心中大致有了些底,至少皇帝沒事兒。
“嘟……嘟嘟……”可惜天不遂人願,袁可立剛下馬,一陣陣急促的哨聲由遠及近。
“列陣,禦敵!”別人可能不知道聲音來自何處,又有何含義,袁可立卻非常清楚。那是水師特有的銅哨,聲音尖利刺耳,專門用於在海上互相聯絡。哨聲一長兩短,說明遭遇了敵情。
其實根本不用他喊,原本在玉帶河邊列隊整齊的騎士已經有了動作,全部下馬,一部分向東一部分向西一部分向南,邊跑邊列隊邊給弓弩上弦。還有一些人推着幾架帶輪子的小炮,一時間到處都是銅哨聲響,此起彼伏。
“陳掌印,此間若是殺將起來怕是不太安全,不如先入宮關閉宮門,到城樓上瞭望穩妥。”
眼見着從東邊又來了黑壓壓的一大片人,袁可立又如此戒備,刑部尚書蕭大亨趕緊湊到陳矩身邊小聲建議。意思很簡單,熱鬧誰都想看,但最好別濺一身血。
“用不着啦……速去告之袁提督來的是御馬監四衛營,該有的戒備不可少,但不要輕舉妄動。”陳矩翻了翻眼皮,都沒拿正眼看蕭大亨,轉頭衝身後努了努嘴,立刻有個年輕太監快跑了出去,向着袁可立猛追。“四衛營……陳掌印,不知陛下把提督水師和四衛營召來是爲哪般啊?”蕭大亨是真有點懵了,即便陳矩愛搭不理依舊要湊上去套話。
同時心裡忍不住一沉,昨日李廷機曾當面說過要有大事發生,居然一語中的。再聯繫下早朝沒來的幾位大臣,這件事恐怕真和他們有關!
“蕭尚書莫急,待見了萬歲爺就知道了。陳某有皇命在身不便多陪,請了!”這回更絕,陳矩居然隨口敷衍了一句,轉身向宮裡走去,像是在打發個剛入宮的小火者。
“死閹貨……國公是知兵的,有勞了,四衛營何時變成了如此模樣?”看着漸行漸遠的背影,蕭大亨悄聲罵了一句,不過此時他的注意力已經無法全保持在陳矩身上了。
從東長安門進來的這支隊伍比袁可立的水師兵將模樣還不如,有人騎馬有人跑步,有人着鐵甲有人穿皮甲,有人舉着長矛有人端着火銃和弓弩,既沒有隊形也不見陣勢。
最可笑的是其中還夾在着不少青澀的少年,如果陳矩不提,再不打着四衛營的旗號,說是剛從遼東千里迢迢撤下來的衛所軍也有人信。
“蕭尚書,今日又是提督衙門又是四衛營的,還把皇城封了,到底是爲了什麼啊?”
被問之人白髮蒼蒼,風燭殘年,紅色朝服的補子上赫然繡着麒麟。按照明朝的官制,公侯伯和駙馬才能用麒麟補子。此人名叫朱應槐,是朱能的八世孫,世襲成國公,左軍都督府掌府事,正一品大員。
“剛剛問過陳矩,他不肯多言,蕭某也是一頭霧水。”
“依老夫看四衛營與提督水師各有千秋,長途奔襲之下隊伍不散,看似凌亂實則內有章法,皆是捍卒。倒是所用甲冑有些怪異,顏色像是精鐵,然厚重不可行路,輕薄又不耐劈砍,怪哉怪哉!”
說話間,後來的四衛營也跑到了承天門前,幾名將領在與袁可立簡單交流過後紛紛返回本部開始整隊,很快就排成了兩個方陣。
左邊的人數多些,大致二千左右;右邊的人數少,只有三四百。不管人多人少,隊伍排列的都很整齊,既沒有大聲喧譁也不見推推搡搡。
五軍都督府本來就是負責練兵的機構,此情此景看在朱應槐眼中與蕭大亨的感覺完全相反,不僅不是混的慘,反而是訓練有素。
“隨他們去吧,今日陛下怕是又要有什麼驚人之舉了,國公請……”聊起盔甲兵器蕭大亨一竅不通,眼看着已經有官員陸陸續續向宮裡走,順勢中斷了這番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