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萬歲爺……王安有要事求見,正在橋頭候旨!”正當洪濤準備用濃硫酸再弄點新鮮玩意出來,鞏固一下鍊金大師的威名,張然又出現在門口,說一句咳嗽幾聲,顯然對這些刺激性氣體還不太適應。
“這麼多天了纔來真夠能忍的啊!張德、高寶兒,你倆負責盯緊這裡,任何人不許違規,要是出了事朕先治你們的罪。走,王承恩,擺駕回宮。”
如果是普通事情王安不會急着跑到這裡來當面彙報,他的氣管和呼吸道不太好,被化學氣體一刺激就會劇烈咳嗽。自己又不是不回宮,晚幾個時辰不礙事。
既然他來了,大概率就是文官集團或者勳貴們對合作辦廠的事情有了最終結論。這些傢伙可真夠拖拉的,明擺着掙大錢的買賣居然商議了一個月,不知道能不能嘀咕出點花樣兒來。
“萬歲爺,朝鮮國王李琿遣陪臣工曹參判黃是等攜馬匹及方物進貢,已到通州,您叮囑過奴婢想親自召見朝鮮使節,該如何安排?”可惜猜錯了,王安特意跑過來一趟既不是幫文官傳話也不是替勳貴轉達,而是另一件事。
“嗯,很好,明日讓其一人到養心殿見朕。”不過洪濤並不太失望,所謂東邊不亮西邊亮,朝鮮使團來的正好,有件事非他們莫屬。
次日,養心殿,鬚髮花白的工曹參判黃是穿戴整齊,邁着略顯遲疑的腳步跟在兩名小太監身後,緩緩走入了東暖閣。
他已經是第三次代表朝鮮國王率領使團前來大明朝貢了,但上一次還是萬曆皇帝,對於新登基的景陽皇帝很是陌生。
爲此在來之前特意登門求教了前一年的使臣劉戶曹,結果也沒從其口中聽到多少景陽皇帝的詳情。因爲劉戶曹沒有獲准覲見皇帝,只在大朝會上遠遠看了幾眼。
這倒不是太奇怪,朝鮮國王每年都會派使團前往大明,有時候叫謝恩有時候叫進獻,反正拿點東西找個藉口帶上幾十人就得來一趟。
除了向宗主國表達誠意之外,最主要的就是討要些細軟帶回去。反正大明富庶豪爽,收禮從來不白收,必以幾倍、十幾倍回禮,這種便宜不佔白不佔。
但今年好像不太一樣了,出面接待的除了禮部官員之外還有兩位內官,聽名號來頭很大,隸屬司禮監。先是命令使團到館驛歇息,而後又把自己單獨接走,直接送入了皇宮。
做爲外交官,哪怕只是臨時的,也要把對象國的政體搞明白,否則分分鐘會犯錯。司禮監是個什麼機構黃是心裡很清楚,可皇帝爲何要召見自己就完全摸不着頭腦了。
“臣朝鮮國王陪臣工曹參判黃是,拜見上國皇帝陛下!”
雖然已經春末夏初,但暖閣裡並不燥熱,甚至有些陰涼。一位年輕人頭戴翼善冠、身穿團龍圓領袍,端坐在書案後面低頭看着什麼。
“哦,汝的漢話很不錯!起來坐下,賜茶!”皇帝沒擡頭,只是掀了掀眼皮,擡手指向邊上的圓凳,繼續伏案查看,一盞茶之後才幽幽說道。
“朕聽說朝鮮與日本簽了約定,要在釜山設立倭館,允許日本商船入港交易?”“不不不,皇帝陛下,這是謠傳!自上國出兵幫助我國趕走倭寇,國王已經下令嚴禁朝鮮商人與日本交易,更不許日本商船入港停靠!”
剛剛坐下的黃是立刻從圓凳上滑落,跪在地毯上急切的辯解,語氣很篤定、表情很誠懇,但心裡很慌亂。大明皇帝所說並不是謠傳,朝鮮確實在和日本特使進行秘密談判,打算重新恢復雙邊貿易。
不是朝鮮國王打算陽奉陰違瞞着大明與日本勾勾搭搭,而是真有具體困難。一旦商量出結果了,肯定先得徵求大明皇帝的同意纔敢落實。
自打豐臣秀吉發動的朝鮮戰爭結束,大明朝廷就對日本採取了經濟制裁,從不徵之國的名單中踢出,不再接受其朝貢,禁止大明商人與之貿易。
這下德川幕府就非常難受了,很多生活物資無法再從大明獲得,周邊還都是大明的屬國,同樣不能正常交易,等於被封鎖了。爲了解開這個難題,幕府曾多次向大明朝廷示好,但依舊被拒絕,無奈之下只好走起了迂迴策略。
幕府想借助朝鮮與大明朝廷的密切聯繫恢復貿易往來,剛開始提出借道,打着朝貢的幌子想跟着朝鮮使團一起去北京,結果朝鮮國王沒敢答應。
一計不成,德川幕府又生一計,不再提恢復朝貢的事情了,而是和朝鮮聊起了兩國之間的貿易正常化。由於朝鮮和大明的貿易正常,只要與日本也恢復正常,就可以從朝鮮轉口一些明朝貨物,哪怕貴點也比沒有強。
這次朝鮮國王沒馬上拒絕,不是看不出來日本人的心思,但做爲小國寡民,想在夾縫中生存下去就不能光依靠一邊,該當牆頭草的時候就得當。
這些年大明朝廷明顯在走下坡路,萬曆皇帝派兵支援朝鮮抵禦日本侵略時財政已經非常吃力了,兵將的戰鬥力也下降的很快,且大明朝廷裡不支持出兵朝鮮的意見也很多。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朝鮮甘當馬前卒把日本往死裡得罪,將來有一天日本再派兵大舉進攻,大明還會不會出兵相救就很難確定了。
另外朝鮮和日本西部離得太近,自古以來兩邊就有民間來往,南部還有幾個地方建立了倭民聚居區。要是真把日本封鎖的太緊,只能逼着海峽對面的日本人下海當倭寇,首當其衝的不是大明,而是朝鮮。
正是出於此種考量,朝鮮國王纔打算先和日本人談一談,假如沒有太多額外要求不妨化干戈爲玉帛,到時候再懇請大明皇帝同意也不晚。
至於說民族仇、國家恨啥的,在生存面前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沒辦法,小國寡民只能先想辦法活下去,再琢磨是不是有骨氣、該不該要面子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