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除了遼東百姓還擔心另一件事,李家是否願意入關!”沈鯉提出的理由讓在場官員無不動容,李家在遼東經營了大幾十年,根基已穩,要說誰最不願意入關,他家排第二沒人能排第一。
假若把他們逼急了,光憑藉留在京中的李家家眷,好像沒有十足的把握要挾。畢竟李成樑死了,掌管李傢俬軍的將領不必再考慮之前的情誼,爲了自身利益很可能拒絕入關。
那可是好幾千身經百戰的精銳騎兵,還特別熟悉邊關佈防情況,無論倒向北虜還是建虜對大明防禦力量都是極大的損失。
“朕會親自和李家道明利害,只是不知李成樑的幾個兒子誰更有大將風範?”和之前的所有問題一樣,洪濤回答的還是那麼輕鬆自如。
有關遼東鐵騎的善後事宜必須在打算放棄遼東之前就想清楚的,也有了解決辦法。只是還不能確保奏效,只能試試看。
至於說真把遼東鐵騎逼反了怎麼辦?兩個字,涼拌!啥蒙古鐵騎、女真八旗、遼東鐵騎,無非就是訓練有素、作戰經驗豐富、統一號令的騎兵罷了,自己又不是沒對付過,在熱武器面前真沒那麼大威力。
願意做大明人,以後可以跟着皇帝東征西討、戰功無數、流芳百世;不願意做大明人也沒關係,大不了就是多費一些炮彈、子彈,多幾具屍體而已。
“李家除長子如鬆,四子如樟、五子如梅皆勇武過人、屢立戰功。然如樟性烈,如梅性平有智謀。”沈鯉倒是對李成樑一家不陌生,也不打算避諱,簡簡單單兩句話不光給出了人選還指出了特點。
“嗯,如此甚好。李成樑父子爲朝廷征戰多年,有功勞也有苦勞。若是如樟、如梅能堪大用,朕不吝再送李家一場大富貴。
時候不早了,朕也有些乏了。建廠和撤遼都是大事,衆愛卿還需儘快籌劃妥當,不可重此輕彼,也不可草草敷衍。這個春天不太好過哦……”
又問了問李如樟、李如梅的過往和今日,洪濤伸了個懶腰起身結束了御前會議。當了好幾年皇帝,讓他唯一能感受到大權在握的就是這個時候,不管面對誰都不用多顧慮禮儀、情面啥的。
聊得到一起就多聊幾句,不喜歡聽了拍屁股就走,誰也攔不住,還誰也不能表示憤怒,更不許急眼罵街,太爽了!
“你去安排下,近幾日朕要去附近的皇莊巡查,讓李如樟、李如梅到海河機械廠候着。通知徐光啓、李之藻、趙士禎、王徵,從永定河鐵廠、皇家火藥廠、時間工坊、流光齋抽調頂尖大匠一起伴駕。”
可惜爽了沒幾分鐘,還得繼續忙碌。用建廠利益與官員集團達成的合作只是暫時的,很不牢固,而除了官員集團之外還有個勳貴集團需要安撫。
放棄遼東的決定,傷害最大的不是文官集團,而是武將勳貴。假如不能也給他們一些便宜佔彌補虧空,同樣會有人在背地裡找麻煩。
好在自己暗中籌劃了十多年,準備工作做得非常充分,可以隨時拿出誘人的利益,像肉骨頭一般扔出去供勳貴們爭搶。只是說着容易做起來還需費點事,光用話忽悠不夠,得拿出實物纔有說服力。皇帝出行,哪怕只是去自家皇莊看看排場也不能小。在這個問題上洪濤曾多次想改,但禮部、太僕寺和鴻臚寺的官員寸土不讓、分毫必爭,還有內閣、六部九卿和翰林院在一邊搖旗吶喊,全以失敗告終。
帶着浩浩蕩蕩的儀仗走了三天才過天津衛,距離機械廠還有40裡。與後世相比此時的海河才配得上華北最大水系的稱號,幾十丈寬的水面波濤激盪,裹挾着小塊的冰凌奔涌向前,到處可見暗流涌動,深不可測。
河岸兩側百米之外滿種護堤樹,從高矮粗細上看怕是已歷經百年,巨大的樹冠像傘一般撐起,爲官道上的行人車馬擋風遮陽。
只是此時官道上除了錦衣衛將軍和儀仗,一個行人、一輛車馬也見不到。輕車簡從?微服私訪?做夢吧,幾天前當地官府就已經接到了上級通知,清理一切閒雜人等,包括沿途客商和春耕的農民,好幾裡範圍之內渺無人煙。
這就是洪濤很少出宮的另一個原因,不光自己麻煩還勞民傷財。爲了皇帝出行,不知道有多少商人誤了路程、多少農戶誤了農時、多少軍戶整日勞役。
雖然不能做主免了儀仗,可畢竟是皇帝,在大原則框架之內做些小改動誰也攔不住。比如出行的車輦,就從傳統的五輅變成了四輪馬車。
這輛御用座駕比普通四輪馬車大了一圈,由六匹烏黑髮亮的駿馬拖拽,車廂上裝有牛皮軟蓬,天氣暖和時可捲起透風,冷了則能封閉保暖。
裡面的座位分佈在四周,中間有可以升降的收納櫃兼茶几、書桌。內飾結構不求件件名貴精美,但要簡單實用多功能,帶有明顯的後世風格。
“振之,第四座石灰窯暫且先不要建了,騰出人手到永平府開平衛、灤州附近尋找煤鐵礦脈。據錦衣衛存檔記載,宣德年間當地有煤鐵產出。如果屬實,就近尋找合適地點建窯煉製。”
馬車裡不僅有皇帝和太監,還坐着李之藻。他這幾年除了負責永定河鐵廠,一直在京西的山區裡轉悠,尋找品質更好的煤炭和鐵礦石,很少在朝堂裡露面。這次如果不是皇帝召喚,就要趁着氣溫回暖往西山深處鑽了。
“永平府?陛下,西山煤鐵極多,雖品質不一,但只要細心挑選還是合用的。若在永定河畔再增加兩三座高爐,不出半年生鐵產量就可翻倍。”
要問誰是17世紀的鋼鐵專家,李之藻恐怕能在世界範圍內排進前十。自打看到鐵水流進平爐,再出來時已經成了百鍊鋼,而這一切大半依靠精準的配比和計算,本來對數術很感興趣的他又對熔鍊鍛造着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