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句話講,皇帝和官員集團撕破臉了!以後雙方就不再是能一起分蛋糕的合作伙伴了,而是有你沒我的敵對狀態,再無任何情面可言,招招致命。
問題的關鍵倒不是該不該翻臉,而是有沒有實力翻臉。王安覺得還欠點火候,不如再忍幾年,等實力徹底碾壓之後再動不遲。可洪濤不這麼認爲,且覺得如此一廂情願的設想很危險。
皇帝和官員就像天平兩邊的托盤,誰重誰輕一目瞭然。官員們很貪婪但絕對不傻,不會眼睜睜看着皇帝的實力徹底碾壓己方纔被動反擊。恰恰相反,只要皇帝這邊稍微有點重,他們立刻就會先下手爲強,以絕後患。
通過這次《賑災新法》的實施過程,估計只要不瞎不聾,大部分京官都能分析出來到底是誰在背後搞鬼,結結實實的坑了一大批人。
由此再深入分析就不難得出一個結論,挖這個坑的人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處心積慮的算計了很久,目的也只有一個,通過打擊官員集團名利雙收。
既然皇帝已經先下手爲強了,誰還會天真的認爲只是偶然呢?應對辦法也只有一個,反擊!徹底反擊,看看是東風壓倒西風還是西風壓倒東風。
一旦這場爭端被挑起,按照中國人的文化習慣,結局只能是你死我活,誰都不會心慈手軟。所以要從內心深處認識到危險臨近,不能有半點僥倖心理,更不許左右飄忽。
“……奴婢懂了,即便肝腦塗地也要保得萬歲爺周全!”
看着面前這張熟悉而又陌生的面龐,聽着彷彿從地獄裡傳出來的冰冷腔調,王安感覺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景陽宮,除了提心吊膽之外無形中還多了一股子狠勁兒。
“從即日起,養心殿內安排蹴鞠隊值守。告訴張然,把流光齋、時間工坊、皇家火藥廠和海河機械廠都給朕盯好,不許外人靠近。通知坐營、監槍,嚴密監控京營將官,有異動不要打草驚蛇,速速上報!”
除了提高警惕、認清形勢之外,洪濤還要做一些準備工作以防萬一。別看官員集團主要以文官爲主,可他們要是狠起來比征戰沙場的武將還敢於冒險。
“要不要把錦衣衛也過一遍,皇城由他們看守奴婢始終不太放心。”對於這番安排王安是一萬個同意,不過光靠蹴鞠隊和御馬監好像有些單薄,且皇城內部還有不安定因素。
“……緩一緩吧,先以整理三大殿爲由,從勇士營調一兩百勇士入皇城,暫且住在內草場和中府草場。”
清理整頓錦衣衛,這個念頭自打洪濤登基就一天沒斷過,但也從來沒真正執行過,甚至碰都沒碰,依舊保持着原本的架構和領導層。
以洪濤的脾氣秉性,好像不會如此信任一個由別人建立起來的強力機構,越是強力的就越要百分百控制在自己手裡。比如說司禮監、再比如御馬監和火藥廠,早早的就給拿下了,否則真睡不着覺,難道說錦衣衛特殊?
還真別說,錦衣衛確實比較特殊,它雖然也屬於皇帝親軍,直接接受皇帝指揮,卻又與司禮監、御馬監不同。主要是人員構成不同,錦衣衛裡沒有太監,完完全全由軍方武將擔任職務。明代的朝堂政治裡主要有三股勢力,首先肯定是以皇帝爲代表的皇室了,包括皇室、宗親、外戚和宦官;其次就是士大夫團體,包括官員、士紳和地主。
第三股勢力就是武將集團,或者叫勳貴集團。他們雖然沒有文官集團那麼大權力和勢力,卻也佔據了三足鼎立中的一方,無論偏向任何一邊都足矣徹底改變力量對比。
而錦衣衛由於採用了世襲制,內部早就被勳貴們佔據了,雖然依舊屬於皇帝管控,卻無法做到百分百令行禁止。非要強行改變的話,洪濤就得面對文官集團和勳貴集團的兩面夾擊,憑空增加了難度。
所以從登基繼位那天起,洪濤就當沒有錦衣衛這個部門,不把任何重要任務交給他們去做,也不告訴他們任何機密,甚至一邊迫不得已使用一邊做爲最大潛在威脅防範。
“這些奏本該如何答覆內閣?”對於皇帝的謹慎周密王安一向很放心,可最大的威脅不是來自皇城內部,而是在地方。
眼看賑災糧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發放,後續還要在災區興修水利,大部分災民的吃喝問題一直到明年開春基本算是解決了,可糧價依舊不見起色。
再這麼跌下去,不光糧商家破人亡的會越來越多,對種地的農民也沒有任何好處,米賤傷農嘛。如果不及早做打算,保不齊哪天就會被人利用,當做詆譭攻擊皇帝的武器。
“抓人!對那些打算髮國難財的人決不能姑息,必須大張旗鼓的嚴懲不貸。先讓內閣擬個章程出來,再由朕下詔!”
可惜王安又想錯了,皇帝不光不怕麻煩還要故意往麻煩堆裡鑽,一點沒有見好就收的意思,反倒是有藉機橫掃官場整頓吏治的苗頭。
“……萬歲爺以爲該由誰去查案?”王安嚥了口唾沫,嘴裡有些發苦。他雖然沒經歷過洪武朝,卻從各種渠道看過當年的官方記錄。
怎麼說呢,太恐怖了。太祖殺起當官的如同踩螞蟻,根本不論個而是論窩。少則幾個十幾個,多則成千上萬。還不許辭職不幹,那叫故意對抗,也是死!
當年有些官員早上離開家時都要寫好遺書,走的時候還好好的,晚上保不齊就回不來了。至於說到底犯沒犯罪、罪責有多大,沒人深究,和某個倒黴蛋認識、聊過天、喝過酒就屬於同黨。殺也就殺了,誰還能找皇帝去評理。
眼下景陽皇帝好像又要走這條路,派人嚴查囤積居奇者,查着查着肯定就查到各級官員頭上了。如果不忍氣吞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按照律法來的話恐怕殺個幾萬人都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