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胡旋舞

141 胡旋舞

“葵娘,怎也不來段胡旋舞,來給各位弟兄助助興?”

突然,角落裡的一桌客人爆發出了陣陣吆喝聲,那名風情的老闆娘剛鑽入廚房就又探出半個身子,婉轉淺笑,發嗔般朝着那幾名客人揮揮手,就再度回了後廚。

葵娘?

我不動聲色地閉眼唸咒,隨即掃視着在座的客人,他們雖都是些五大三粗的漢子,要麼是做正經生意跑腿出力的工隊,要麼就是些做黑商販賣違禁品的土匪強盜,各個身上血腥氣十足,想來都是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討生活的亡命之徒。然而一番探夢下來,我根本毫無收穫。

至於那名被他們稱作“葵娘”的老闆娘,卻是如此遊刃有餘地斡旋在這些人中,想來必定是有什麼樣的過人之處。

我正這般想着,頭頂就傳來了一連串急促的打擊樂器的聲響。我放下筷子饒有興趣地擡頭,就見幾名男子分別手持五絃琴、笙笛和檐鼓奏起樂來,快節奏的鼓點讓人頓時振奮,使這頹靡的飯場頓時熱烈起來。其他客人也都十分興奮地拿手掌擊打着桌案,這般搭配演奏起來,別有一番異域風情。

“龜茲樂?”文溪和尚放下手中的茶杯,雙眸一閃。

“什麼?”我看文溪似乎懂得這其中的門道,便湊過去追問。

文溪和尚輕聲伏在我耳邊說道:“古龜茲人擅長音樂舞蹈,多以絃琴和手擊樂器爲主,據傳,龜茲音樂起源於天竺,傳入中國後,在唐代演變成爲唐代佛曲,因此我有所耳聞。”

倒是嬴萱不屑地撇撇嘴:“怎麼,好好吃着飯,幹嘛突然來這麼一出?”

嬴萱話音剛落,就見那被稱作葵孃的女子換了身裝束出來,硃紅的寬擺長裙,頭戴細碎流蘇飾品,裙身綵帶飄逸,一副古時候敦煌壁畫上飛天聖女的形象。她在眉間的硃砂痣上點了顆閃亮的碎鑽,臉上掛一張薄紗遮住了半張面,腳步輕盈地喝着舞曲,踏上了帳子中央的空臺。

葵娘姣美的身姿突然高速旋轉起來,如同柳絮那樣輕盈飄飛,她玉臂輕舒,裙衣斜曳,飄飛的舞袖傳送出無限的情意,硃紅的裙襬旋爲弧形,在鼓樂聲中急速起舞,左旋右旋不知疲倦,千圈萬週轉個不停……在座的客人都看得興奮,連聲喝彩。

胡旋舞?

我對這種西域的舞蹈早就有所耳聞,可這還是第一次親眼所見。胡旋舞,節拍鮮明奔騰歡快,多旋轉蹬踏,故名胡旋。它要求舞者有極高的平衡感和節奏感,飛速旋轉卻能做到鼓停人停,毫無眩暈。

心應弦,手應鼓。弦鼓一聲雙袖舉,迴雪飄颻轉蓬舞。我和文溪和尚都看得發癡,嬴萱卻別過頭去將碗底最後一口泡飯吞下肚中:“切,不就是個陀羅麼。”

葵娘在喝彩聲中愈舞愈快,在情緒抵達高潮的剎那鼓聲戛然而止,而葵娘赤裸的雙腳也隨之猛然停下動作,一個漂亮的迴旋剎閘,定格在一個嫵媚的亮相。

“好!!”食客們紛紛起身鼓掌,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拍起手來,一旁的文溪和尚急忙在我耳邊輕聲咳嗽,提醒我身邊一直黑着臉的嬴萱。

我收起鼓掌的雙手,尷尬地笑了笑。

葵娘嬌笑着起身鞠躬,隨即擡手撩開掛在臉上的紗巾,小臂一揮,那塊帶着葵娘香汗的紗巾便飄落在半空中。無數雙眼睛都緊緊盯着那飄飛的紗巾,宛如盯着獵物的餓狼。誰知道那紗巾就像是長了眼似的,直奔我這邊來,我心說不妙,正不知道該往哪裡躲的時候,嬴萱猛然擡頭鼓起嘴巴一吹,那紗巾就飄忽落入了對面一名男子的臉上。

我頓時鬆了口氣,感激地看向嬴萱,她卻黑着臉拍拍手起身,轉身出了帳子,朝房間走去。

臺子上的葵娘臉色閃過一絲怨懟,那名搶到紗巾的男子興奮的站起身,是個十分壯碩的漢子,留着絡腮的鬍子,一隻眼上還有道傷疤。他大手一揮抓起紗巾,就在其他人的鬨笑聲中走向了葵娘。

那漢子二話沒說,一隻手就將葵娘扛起在肩頭,朝着自己的房間走去。

“小兄弟,你可真是虧啊,你可就差那麼一點兒就中獎了!”四散的食客紛紛起身散去,一名瘦高穿着裘皮的男子從我身邊走過,遺憾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疑惑地看着他:“什麼?”

那裹着裘皮的男子壓低了身子趴在我耳邊,猥瑣地笑着:“葵孃的規矩,每夜都會跳一曲胡旋舞,終了丟下面紗,面紗落在誰身上,誰今夜就能免了飯錢和過夜錢,還能和葵娘……哈哈哈哈你懂的!”男子不懷好意地撞了撞我的肩膀。

我有些尷尬地笑笑,招呼文溪和尚趕緊回了房間。

靈琚已經睡了一覺,現在精神好了許多,雁南歸一直陪在旁邊,晚飯也只是吃了幾個窩頭。我們把唯一的牀鋪讓給了嬴萱和靈琚,剩下的三個大男人頭對頭地打了地鋪。

行了一路,入夜的沙漠陰氣十足,陰冷的房間根本沒有絲毫白天的熱氣。我們都裹緊了衣服鑽入帶着臭汗的被褥,想辦法趕快湊合一夜,明日再行上半天,便可抵達沙漠那頭的鎮子。

驛站外傳來陣陣異響,要麼是響尾蛇在爬行,要麼是沙漠狐在打洞,我們見怪不怪閉了眼就睡,可是不知怎的,我卻絲毫沒有睏意。

一閉上眼,葵娘那飛速旋轉的身影便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煩躁地起身靠在牆壁上,窗外圍在驛站四周的篝火還在不知疲倦地燃燒,正是因爲有了這些火種,才能保證在沙漠中夜宿的安全。我將頭抵在窗臺,透過窗子仰面望向那浩瀚的星空。

突然,一陣急促的喘息聲從樓下傳來,驛站都是簡單的木質結構,因此隔音效果並不理想,那聲音一聽便是葵娘,還伴隨着年久失修的木牀晃動發出的吱呀,聽得人面紅耳赤。

若不是嬴萱那一吹,葵孃的面紗鐵定就落在我的身上。

我搖搖頭打消這無趣的念頭,在還未搞清楚葵娘身上屍臭味兒的來源之前,我怎能和她有過於密切的往來?不過是大漠驛站中的一名風塵女子,過客匆匆,還是不要有任何聯繫的爲好。

我正準備重新躺下,誰知樓下的喘息聲戛然而止,一聲輕微的男性呻吟鑽入耳蝸。我笑笑,翻個身就閉上了眼。

不對!

我猛然睜開眼,那聲音和葵孃的喘息聲不同,含糊不清,像是被人捂住嘴發出的一樣!

我急忙坐起將耳朵貼在地板上,卻只聽見了一陣咀嚼的詭異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