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告別
“可是……”我仍舊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決絕的雁南歸。“你身上還有傷。能拖到我們趕回來麼。”
雁南歸突然輕笑。單臂一震抽出青鋼鬼爪。長舒一口氣看向南方的天際：“朱雀戰士。本就是以防守爲主要戰略的軍隊。在軍中我們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學會如何用自己的身體去築成一道鋼鐵城牆。保護那道通往聖地的南極大門不被任何人所攻陷。我的父帥。就是我最大的榜樣。”
那南極天際的流火牆。重新浮現在我的腦海之中。一時間。所有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可我仍舊攔在雁南歸身前。絲毫沒有放他去的意圖。
“丈夫許國。雖死無憾。既然我們朱雀神族的使命就是保衛天神之力。那麼我現在所做的事情。和我當年在南極門所做的事情別無二致。這是我苟且偷生的唯一目的。即便當年在那場滅族之戰中活下來的不是我。但我相信。只要他是朱雀戰士。手持朱雀神槍。那麼他的選擇。定會與我無差。”雁南歸企圖說服我。可我知道。此去兇險萬分。要僅靠一個人的力量來面對數量龐大的鬼豹軍團。還有那善於玩弄計謀的鬼臼。幾乎是與硬闖鬼門無異。
“可是。你別忘了。你還要替你的族人和父親報仇……”文溪和尚也加入了勸阻的隊伍。
雁南歸淡漠一笑。銀色的長髮徒然溫柔垂下。刀削般的容顏露出一絲苦笑：“所以你認爲。我現在要去做的事情。和報仇沒有關係麼。”
文溪和尚愣住：“不……不是……”
“到底何爲報仇。族人被屠。雙親亡故。南極門幾乎失守……這樣的恩怨。你以爲我不想親自手刃敵人麼。你以爲我不想活着看到鬼豹族滅亡麼。可是當我穿上戰袍的時候。我想我就已經失去了靈魂。唯有滿心殺戮。可我心底知道。這樣的殺戮與自我犧牲並不是毫無意義的。正是因爲我這樣的犧牲。才爲姜楚弦後續戰勝申應離提供了可能。這樣於我而言。何嘗不是一種復仇。”雁南歸眼神凜冽。言語慷慨。一連串的逼問讓文溪和尚啞口無言。
“南歸。你這樣說就不對了。”嬴萱站起身。“說什麼犧牲。靈琚還在呢。我支持你去。但是。是要你風風光光的去。風風光光的回。什麼犧牲不犧牲的。難道咱們還能倒在那不堪的鬼豹族面前不成。”嬴萱拍了拍雁南歸的肩膀。
“萱姐……”雁南歸順着嬴萱的方向。看向了一直沉默低頭不語的靈琚。
此刻的靈琚。就像是個沉默的雕像。既沒有出言阻攔雁南歸。也沒有發表任何的意見。只是失落地低頭不語。瘦瘦小小的。看得我心生憐憫。我知道。靈琚聽到雁南歸這麼說。心中定是最爲不痛快。此時此刻的雁南歸。不再是心繫自己的小雁。而是一名視自己生命爲微塵的真正戰士。這讓小丫頭該如何看待他們之間的情誼。
自己的細心陪伴。竟不如那顆赴死的決心。
我從未見過雁南歸一次性說這麼多話。可是他此刻的每一句話。都像是一個尖銳的刀刃。更像是一根負重的棟樑。不僅在我的心頭狠狠剜下傷口。更是撐起了我挺立的希望。
“萱姐說的固然不錯。可我既然是朱雀戰士。就理應像父帥和其他同麾弟兄一樣永遠留在南極門。成爲阻擋鬼豹族奸計的一磚一瓦。這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目的。”雁南歸說罷。狠了狠心沒有與靈琚告別。大手一揮便轉身大踏步離去。那毫不猶豫的逆行背影。像是一座永垂不朽的戰魂豐碑。
他居然選擇不和靈琚告別……這一瞬間我便知道。他是不準備活着回來了。
我的眼眶有些溼潤。剛要轉身招呼其他人抓緊時間去雪山營救村民。卻突然聽見一連串噠噠的腳步聲。
雁南歸突然停下了腳步站定。我轉頭看去。才發現是靈琚從後面追了上去。她沒有阻攔雁南歸的腳步。也沒有一把撲到雁南歸的身上。而是默默溫柔停靠在雁南歸的身後。似乎是想要說什麼。但是什麼終也說不出口。只得輕輕將自己的額頭抵在雁南歸決絕的背後。
而這名向來以戰場爲信仰的年輕朱雀族戰士。此時竟害怕得不敢轉過身去看靈琚一眼。只是咬緊了牙關。微微發抖。站定等待着靈琚這漫長的告別。
“小雁。記得回來給我扎頭髮呀。”不知過了多久。靈琚才終於將自己的額頭從雁南歸的背上拿開。隨即笑了笑轉身就跑回到我們身邊。根本沒有給雁南歸拒絕的機會。
靈琚明白。對她的小雁來說。爲族人報仇是他之置生死於度外的信仰。那些曾經死去的同麾兄弟是他易水擊築的揹負。小丫頭明白也尊重他執着的這一切。所以從不阻止。卻總通過這些小事情想盡辦法讓雁南歸懂得惜命。或許。這是小丫頭最大的心機和溫柔。
我擡手抹了把自己模糊的雙眼。看來。是我小看了靈琚。
“野鳥。等我。。”我雙手放在嘴邊朝着他逐漸遠去的身影大喊。聲音穿透雲霄。卻不見那背影有任何停頓。我隨即迅速轉身。帶領剩下的人與雁南歸背向而馳。
只有我們抓緊時間。雁南歸纔會有更大的生機。嬴萱背起靈琚。文溪攙扶着花獸少女。我拉上段希夷。朝着那高聳的雪山奔走而去。
蒼山。是雲嶺山脈南端的主峰。由十九座山峰由北而南組成。北起洱源鄧川。南至下關天生橋。蒼山十九峰。巍峨雄壯。氣度凌雲。海拔較高。山頂終年積雪不化。白雪皚皚。銀裝素裹。嚴寒風雪極爲嚴酷。山路陡峭。牲畜上不了山。我們只有徒步而行。
快一點。只要我們再快一點。即便不是爲了雁南歸。而僅僅是爲了嬴萱懷中的那個懂事的小丫頭。我也不能讓那隻該死的野鳥。就這麼離她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