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不情之請”四字,黎山便不禁眼皮一跳。
身爲老江湖,閱盡人情世故,見慣諸般險惡,對着別人,特別是來路不明的陌生人,心中先入爲主地便有着戒心。雖然由始到終,陳唐都沒有顯露出任何惡意,但現在要提出要求了,誰知道會索取什麼?
黎山乾笑一聲:“前輩請講。”
陳唐道:“我想租借勝武館的練功房,大概用兩、三天。”
黎山一聽,眨了眨眼睛:“就這?”
陳唐道:“是的,租金方面,現在行情多少一天?”
黎山連忙擺手:“那練功房,前輩隨便用,吾輩武者,談什麼錢?”
心中卻是竊喜,陳唐在武館住下,正好有機會讓付明金等人去討教些武學問題,指點幾句,可能受益無窮。即使討教不成,也得了一份人情。
“如此,就多謝黎館主了。”
但凡武館,除了有廣場練武之外,還有獨立的練功房,裡面設置齊備。
這樣的地方,到外面就難找了。
勝武館一共有三間練功房,黎山很快就安排了一間給陳唐,陳唐表示很滿意,當即開始關門演練。
他練的,正是《六合霹靂手》和《奔雷槌》。
有天人之氣加持,陳唐讀書的天賦突飛猛進,練武的天賦同樣不遑多讓,甚至更加恐怖。
畢竟《善養經》,本就是武道功法來着。
武學修煉,決定成就的,除了先天資質,後天努力之外,名師傳授,以及武學心法更爲重要。
有句話說得很好,你學的東西內容,決定了你的成長上限。
譬如黎山他們,一輩子浸淫在《六合霹靂手》上,那就註定一輩子只能停留在外家階段,最高修煉到外家九段,就到此爲止了。
不是他們不想更進一步,而是下一階段,內家秘笈難以尋獲,接觸不到,學不到。
陳唐也曾想過去拜師學藝,又或高價收購秘笈,但這兩條路都不容易。
拜師不用多說,真正的名家收徒,條件嚴苛繁瑣,不知要多少考驗才能過關;至於購買秘笈,市面上確實有諸多所謂武功典籍出售,但魚目混珠,真假難辨,練起來,費時耗力,很不划算。
於是,陳唐乾脆找人過招,直接把對方武功招數“借鑑”過來,去蕪存菁,加以改良,糅合得更加精煉,從而變成新招。
如此手段,只有內家九段左右的宗師級人物才能做到。
陳唐不是宗師,卻比宗師更具潛質。
他是真家!
坐在練功房中,先是平心靜氣,在腦海裡把《六合霹靂手》過一遍,一招一式,半點不漏,然後對每一招式開始解剖分析,不好的地方,有破綻的地方,全部摘出來,而有個別招數,屬於多餘的,就直接扔到一邊去……
整個過程,等於是一個解題的過程。最後得出正確的答案,便是成品。
至於是否正確,最簡單的驗證方法,就是演練出來,施加在練功房中的假人身上,威力大小,一試便知。
陳唐是真得沉迷了進去。
他到學院上課,背誦各種經義文章,讀書筆記等,主要是爲了科舉考試,爲考而學;但對於武功一途,卻是真心的興趣所在,很是喜歡,自然投入。
接連三天,陳唐關在練功房中,基本足不出戶,日常飲食,都是黎山派人送過來的。
對此,勝武館上下都頗感納悶,想討教都沒機會了。
不過黎山正好拿來做典型,教導下面的弟子學徒:“看見沒,人家前輩練功,何其勤奮刻苦?你們練一會拳,就叫苦叫累了……”
第四天,陳唐終於出來了,依然一副面癱臉,瞧不出什麼端倪:“黎館主,多謝你的練功房,這份人情,我會記住的。”
他是要告辭離開了。
外家武功,雖然名堂不少,但究其本質,卻都大同小異。《六合霹靂手》與《奔雷槌》雖然稱不上是外家頂尖的招數,可頗具代表性,兩者精煉糅合之後,最後一共得出六招來,分別涵蓋了掌、拳、肘、肩等招數,所欠缺的,是指、爪、腿三大方面,要找對應的武功秘笈來,才能學到。
既得的這六招,彙集成篇,是陳唐的第一套武功招數,簡單命名爲:《六合奔雷手》。
有了這一套武功,對陣之時,便具備了克敵制勝的手段,不再像以前那般,空得天人之氣,卻只能“無招勝有招”,完全的即興發揮,對付些不入流的閒漢武夫還行,但要是面對稍微厲害的人物,就不夠看了。
在此之前,即使對上吳博黎山之流,陳唐都不好正面搏鬥,而是取了巧勁,又或一味躲閃,不敢輕易近身。
現在不同了,雖然這《六合奔雷手》剛成型,還需要進一步的琢磨熟練,但主體框架都完成了,其他的,不過是時間問題。
陳唐要告辭,黎山也不好挽留,想要請他指點下付明金等人,話到嘴邊,終是又吞了回去。畢竟陳唐已經說了,會記住這份人情。
武者重諾,自有信義。
雖然不知這人情什麼時候用得上,但放在這裡,總不會差的。
送陳唐離開,返回屋中,付明金過來,稟告道:“師傅,前輩所用練功房中的三具木人,全部被打碎了!”
黎山道:“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前輩可是內家人物,咱們所設置的木人只能承受外家的力道打擊……”
說到這,長嘆一聲,嘴裡喃喃道:“內家,何其難也。”
他上了年紀,早沒了希望,即使是壯年的付明金,只怕也沒有機會晉升。
由外入內,其中門檻,仿若天塹。
卻說離開勝武館的陳唐,邁開大步,穿街過巷,尋個偏僻無人處,往臉上輕輕一揭,脫了無忌面孔,恢復本來的樣貌,正是一面目俊朗的書生模樣。
他曾想過:是否要繼續找上別的武館,挑選精於指爪功夫的外家人物過招。不過轉念一想:短短時間,貪多嚼不爛,還是先浸淫透《六合奔雷手》後再說。
屈指一算,過了五天左右,想必胡老爺那邊早已死心,不會再找上門來了。
既然如此,那就回家去。
他有點懷念蘇菱那丫頭做的紅燒肉和清蒸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