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山,古寺,冷冷春雨。
風吹來,蕭蕭瑟瑟。
把一捆木柴聚在一起,篝火點了起來,稍稍帶來些暖意。
這是正殿內,頗爲寬敞,只是到處都顯露着蔽敗腐朽的氣息,就連上首處供奉着的那尊大佛像,也是斷手斷腳,金身殘破,蛛網橫布。
天色已晚,外面昏暗一片,寺廟裡的很多地方都無從探察,偏殿,僧舍、廂房等地,未曾去看,不知什麼個狀況。
反正偌大寺廟空蕩蕩的,悄無聲息,寂靜得叫人心慌。
寧弈動手,弄些枝葉之類,捆成掃把,將大殿打掃了一番,今晚將就,過一夜再說。
陳唐觀望那尊佛像,沉吟不語。
曾幾何時,在殷國,釋家大行其道,香火鼎盛。大大小小的寺廟遍地開花,不管是繁華城市,還是荒山野嶺,而或深山之上,幾乎都能看見廟宇的存在。
釋家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概念,包涵着無數分支,信奉理念,其實並不統一。而是鬆散分開的,自主的,各有各做。
與之相比,道門,也是一樣。
好比浮山觀屬於道門一脈,但它並不能完全代表道門,只是道門中實力拔尖的一派而已。
釋家支脈繁多,就更難統計。根據陳唐所知,最具代表性的,有天禪寺,京城的雁鳴寺,江南的飛來寺等……
至於地方上的寺廟,如若繁星,數不勝數。
這法元寺,便是其中之一。它位於虢若縣境內,在當地,頗有些名氣,可到了外面,就不入流了。
陳唐不清楚寺內的主持僧人等,是否有修爲法力,想來應該是有些本事的。然而本事高低,就不好說了。當下看來,被邪祟入侵,全寺覆滅,想必高不到哪裡去。
那麼,究竟是什麼邪祟作惡?
先前在門外,那番妄境,它的形成,主要是由於陰氣繚繞引起的,並未顯露出太多的線索。陰氣破散,頓時原形畢露。
還有,那錢舉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唐倒不肯定,那錢家惡奴撒謊,故意誆騙他們來此送死——這是一種可能性,但同樣有另外的可能性。
他在佛像前沉思,寧弈忍不住道:“不矜,渴死了,得弄點水喝才行。”
何止渴,且餓。
不過吃食是難以指望的了,水倒容易弄到,畢竟外面正下着雨。院內還有水井,無奈此地死人衆多,恐怕井水已被污穢,喝不得。
寧弈出外遊學,雖然沒有帶飯碗,不過水袋是有的,他當即用空袋子到院子內,去接雨水喝。
陳唐喝不慣生水,目光一掃,見到佛像前一口方形銅香爐倒在那,當即合十做個禮,嘴裡喃喃幾句。然後搬下來,用香灰擦洗乾淨,再接了一爐水,直接架到火上燒。
寧弈見着,眨了眨眼睛,走過來添柴,笑道:“還是不矜有辦法。”
燒開的水,當然比生水好喝。
柴火嗶哩啪啦燒着,外面的風雨變大了。一陣風掠過,發出古怪的嗚嗚聲。
陳唐坐在火邊上,閉目養神,實則是要進入天人合一的狀態,感受四周動靜。
隨着氣息增漲,他進入狀態後的形狀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五官六識,觸覺敏銳,就像雷達升級了般,所能覆蓋籠罩住的範圍頗有增加。
倒不是說一下子便能覆天蓋地了,仍有侷限限制,身邊數丈,皆有感應。
而那尾形態畢現的魚形氣息,靜靜浮沉在氣海之中,似在溫養着。
一道進士官氣,能抵十年功課。陳唐覺得,可能還是由於探花光環的加持,才能具備如斯效果。如果是普通的進士,諸如二甲三甲,便會依次減弱了。
皇帝突然駕崩,影響深遠,所造成的劇烈變化,陳唐看不到,但感受得到。
他雖然貴爲探花,獲得功名上的巨大成功,但也限於今科科舉之上。對於真正的官宦圈子,還屬於門外漢,進不去。
天子試三年一考,每一屆,都能考出數以百計的進士。三年又三年,積累下來,會有多少?
考得進士後,將獲贈得到不少田產,每月有俸祿領取,搖身一變,官身到手,光宗耀祖。但這些成就,主要還是體現於地方上,在京城內,探花也好,甚至狀元也罷,都算不得什麼。
狀元直接進入翰林院當編撰,官階不低,但終究屬於閒職,沒有什麼實權,之所以被人看好,不外乎擁有發展潛力而已。然而潛力變現,絕非易事。
特別在時局動盪的時期,功名光環無疑是被大大削弱了的。
是以不用參加瓊林宴後,很多新科進士都紛紛離京返鄉,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回到家後,與家族商討,發動所有人情人脈,儘快落實任職官位,然後赴任,早些踏上宦途,積累資本。
這個,纔是正道。
但對於仕途,陳唐並沒有太多的想法。他在這方面,沒有什麼路子可走,又疏於跑官送禮。基本就處於一種讓朝廷安排的狀態之下,身爲探花,一個安排跑不了。
如此情況下,不如專注提升己身的實力,更有依靠些。
一路來,陳唐養氣練武,都是朝着這個大方向去的。而核心根本,就是將氣息養至大成。汲取官氣,難有第二次;但陰氣卻容易許多。
這法元寺發生變故,有陰氣繚繞,陳唐不驚反喜,自要探索出來,幕後元兇爲何等存在。不管是自己汲取,還是劍匣攝收,都算是一番際遇。
有際遇,怎肯放過?
一些飄逸的陰氣,過於稀薄,陳唐看不上,也是爲了避免打草驚蛇,是以按兵不動。
他只希望,今晚,不要太平靜。
……
“不矜,你就打坐,不睡嗎?”
夜漸深,寧弈忽然驚醒過來,開口問道。
陳唐回答:“慣了。”
寧弈哦了聲,不問太多。這樣也好,等於有人守夜,添柴燒火,他睡得踏實。
之前喝了一肚子水,當下內急,便一骨碌起來,說道:“我到外面解個手。”
披了衣衫,跑出去。
風雨不知何時停了,外面黑沉沉一片。寧弈瞧着有些緊張,不敢跑得太遠,就到庭院的一個角落處,嘴裡喃喃道:“佛祖保佑,有怪勿怪。”
解開腰帶,開始放水。
沙沙沙……
突然間,寧弈聽到側邊的廊道有腳步聲,他吃一驚,擡頭看去,就見一個人,提着一盞白皮燈籠在那走來。火光映照之下,此人竟是個身形婀娜的年輕女子,一身白裙,搖曳生姿。
正所謂燈下看美人,當真是豔光四射,彷彿絕色。
“公子,過來……”
那年輕貌美的女子一招手,寧弈頓時覺得腦袋一陣迷糊,褲子都顧不得拉上,便腳步僵硬地朝着對方走了過去……
殿內,陳唐突然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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