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昏過去了。
或者說,我睡過去了。這一覺,睡得既漫長,又短暫。漫長是因爲,我渾身上下佈滿了安婆婆所養的毒蟲,從眼皮到腳趾。無一處不覆蓋,被萬蟲纏繞、叮咬的滋味,當真度秒如年;短暫是因爲,我能清楚地聽到外面所發出的聲音。
我聽到樓下亂了起來,有人大喊:“安婆婆,他們逃出來了!”
他們,當然指的是青海七雄和黃傑他們,都這個點了,應該都醒過來了,喬木和黃傑總有辦法卸開他們身上的鐵鏈,然後逃出來和安婆婆的人打成一團。
安婆婆驚呼着說:“什麼?!”然後聲音越來越遠,想必是衝下樓去和他們打起來了。
再接着,猴子也板叫起來,說左飛、左飛!黃傑他們都出來啦。你再堅持堅持,他們馬上就能來救你的!我想回應他,說不用啦,我估計是逃不過這一劫了。
但我怎麼都說不出話來。
我的真氣就算能療傷、能療毒,但是哪裡抵得住這麼多毒蟲的同時進攻?這四年多來,我經歷過無數的生死邊緣,經歷過無數的兇險和危機,可是沒有哪次比得上現在這般悽慘。
說實話,我寧肯被雷劈。起碼能給我個痛快,也不願意被這萬蟲噬咬。我的意識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聽到樓下亂成一團,又聽到戰場慢慢轉移到了樓上,四周響起一片叮叮噹噹地打鬥之聲。想必是黃傑他們攻到樓上來了。猴子又在喊:“先別管我,左飛在那爐子裡面。先救他出來再說!”
但是每次有腳步聲朝我這邊靠近的時候,就必然有人截斷了他,安婆婆這邊的高手也有不少,之前就能和青海七雄戰個平手,更不用說還有安婆婆這樣一位本身功夫高強,又極其擅長用毒的高手坐鎮了。
懸,非常之懸。
猴子哇啦啦地大叫,四周一片打鬥之聲,粗略估計就有幾十個人聚集在這小小的房間裡面。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在外面吃力地拍着爐壁,說左飛、你還好嗎?
我一聽聲音,便知是黃傑。而且從他的聲音和動作來看,必然已經受了重傷--他本就有傷在身,又經過這麼一番劇烈打鬥,肯定撐不了多長時間。
我突然覺得我有些力氣了,身上的疼痛感也小了許多,我躺在黑漆漆的地上,說我還好。黃傑說你還好就出來啊,大家都在外面打的激烈,你別在裡面裝死,快出來幫我們來。
我說我出不去。
黃傑說有什麼出不來的?這爐子又不是什麼材質特殊的寶物,你用你的纏龍手隨便一切,這玩意兒就開了。我說我真出不去,我連站都站不起來,黃傑呸了一聲,說你咋這麼廢物?
我一聽就火了,說別叫我廢物!亞樂土圾。
黃傑說你不是廢物,那你倒是出來啊!
我也來了氣,雙手一撐地,又噼裡啪啦按爆了不少蟲子,然後慢慢站了起來,又聽噼裡啪啦一陣聲音,那些蟲子竟然主動從我身上脫落,灑了一地。我覺得奇怪,環視四周,此時我的眼睛已經完全適應了爐內的環境,驚悚地發現四周竟然落了一層又一層的蟲子。
那些蠍子、蜈蚣、蟾蜍、毒蛇、蝙蝠、毛毛蟲……竟然全部死翹翹了,一個不落,全在地上躺着!我驚恐地攤開雙手查看,發現傷口不少,但是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癒合,不過顏色有些奇怪,紫黑紫黑的,一看就是中毒的跡象。
可是,我既然中了毒,怎麼頭不暈、眼不花,那些咬我的蟲子反倒全死了?一時間,我只覺得自己的四肢充滿力量,體內的真氣也極其充盈,在四肢百骸翻騰不已。
就在這時,我聽到外面有人大喊:“黃傑,快躲開!”
原來是有人一刀朝着黃傑劈來,而黃傑已經身受重傷,靠在爐子邊上動也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着那刀朝自己斬來。與此同時,旁邊的爐壁“咔嚓”一聲脆響,已然破裂開來,接着伸出了一隻紫黑紫黑的手,“鐺”一聲便抓住了那柄劈過來的刀。
一刀、一人、一手,時間彷彿定格。
黃傑顫巍巍地扭過頭來,說左飛,是你麼?緊接着,又傳來咔嚓嚓數聲響動,整個爐子都跟着裂了開來,我從爐中走出,一腳便把眼前使刀這人給踢飛了,用無聲的行動回答了黃傑的問題。
我站在黃傑面前,黃傑看了我一眼,又朝着已經破裂的爐子裡面大喊:“左飛,左飛,你還好嗎?”
“……”我說:“你眼睛瞎了啊,我就是左飛!”
黃傑瞪着一雙眼,說怎麼可能,左飛是個小白臉,絕不可能像你這麼黑的!我說我被毒蟲咬了,毒液擴散,自然變黑,等毒液散去,我就變回來了,你聽不出來我聲音麼?
黃傑點頭,說聽得出來,但你這樣還是太嚇人了。
我不再理他,環視四周,屋子裡果然十分熱鬧,至少幾十個人在這裡打架,瓶瓶罐罐地都打了一地。喬木和蕭木正在圍攻安婆婆,其他幾雄則在對付安婆婆的手下,鄭午也在其中。
鄭午雖然也傷勢未愈,但是打起拳來依舊一板一眼,和安婆婆的手下打的如火如荼。看看鄭午,再扭頭看看旁邊奄奄一息的黃傑,簡直不能比啊,到底誰是廢物?
我忍不住埋汰了黃傑幾句,黃傑苦着臉說:“練氣,我比不過你們;練體,我比不過鄭午,刺探情報,我比不過馬傑,還怎麼活啊……行了,你趕緊去救了猴子吧。”
我回頭朝着裡屋的手術檯看去,只見猴子還趴在牀上哇啦啦罵着,我們中間隔着重重人影,所以他並未看見我已經從爐子裡出來了。
我拎起黃傑,穿過重重人影,朝着猴子那邊奔去。
黃傑罵了起來,說你救猴子就救猴子,拎我幹嘛?
我說你這麼廢,萬一被人偷襲了怎麼辦?
黃傑不言語了,任憑被我拎着。來到猴子身邊,猴子擡頭疑惑地看着我,我伸手便把他身上的鐵鏈子撕裂了,猴子從牀上坐起來,看着黃傑說道:“這黑哥們是誰啊?”
我說我是你大爺,你不認識了?
猴子一臉驚悚,說左飛,你怎麼變成這樣子了!然後又樂了起來,說哎呦,左飛變黑了,我成咱們這幾個人裡最帥的啦!黃傑在旁邊說呸,我纔是咱們這裡面最帥的。
我說你倆可拉倒吧,等我這渾身的毒液散去,我還是瀟灑風流的左少帥。話雖這麼說,可猴子還是握住了我的手,眼睛裡泛着淚花,說你沒事,就太好了。
我說必須沒事啊,你不是說了嗎,咱們都是長命百歲、萬壽無疆的命格。
猴子的眼睛更紅,說那是我瞎編的。
我:“……”
猴子拍拍我的肩膀,說左飛,你掩護我和黃傑,我倆去取一下武器,被安婆婆放在隔壁房間了。然後又問黃傑,說你行不行了?黃傑說行,便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猴子點點頭,說剛纔辛苦你啦,第一個衝到樓上來,給我和左飛爭取了時間。黃傑說哎,我就是沒刀,要不然早削死安婆婆了。猴子哈哈一笑,說走,咱們去拿刀吧。
我掩護着他倆往外走去,我在前,他倆在後,我不斷擊飛衝過來的打手。屋子裡擠擠嚷嚷的,還是不斷有人上樓而來,用竹子搭建的小樓搖搖欲墜,感覺隨時都要崩塌。
剛走到一半,一陣呼啦啦的風聲突然竄了過來,我一擡頭,竟然是安婆婆。安婆婆狠狠一掌朝着猴子拍去,嘴裡還喊,說哪裡走?喬木和蕭木在後面拼命追擊,但是依舊追不上安婆婆的動作。
此時,我的體內真氣沸騰、涌動,四肢百骸也充滿力量,渾身上下充斥着昂揚戰意,十分期待能和高手一戰。按理來說,我肯定不是安婆婆的對手,可不知怎地,現在的我對自己極有信心,便使出纏龍手去抓安婆婆的手掌。
安婆婆擊到一半,突然竄出來個黑傢伙,使她大吃一驚,連忙變招,狠狠一掌朝我擊來。砰的一聲,我的身子便飛了出去,我的心裡暗暗叫苦,果然還是不能對自己太有信心啊。
安婆婆站定身子,看看自己的手掌,似乎有些吃驚的模樣,說你是誰?
我就日了,怎麼一個個都認不出我來?我就算是變黑了,也不至於模樣都改變了吧?我扶着旁邊的架子站起,說我是左飛!安婆婆瞪大了眼睛,說怎麼可能,你不是……
她回頭朝那爐子看去,這纔看到爐子已經四分五裂,她急匆匆地奔過去,一看裡面佈滿了各種毒蟲的屍體,不禁“啊啊啊”的叫了起來,然後又跟瘋了一樣四處擊打起來。
砰砰砰砰砰!
安婆婆的手掌擊在各處,本就不太穩健的小竹樓越發搖晃起來,我用手一指猴子和黃傑,說你倆趕緊去拿刀!二人立刻竄了出去,而安婆婆則瘋狂地大喊大叫:“我要殺了你們,殺了你們!”
轟隆!
竹樓不堪重擊,終於徹底崩塌,所有人都跟着朝下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