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沉默。
兩個男人,在電話裡靜靜呼吸着。
鐵塊在爲我縫合傷口,依舊疼痛到想要大叫,但我此刻卻是出奇的冷靜。
我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局。
以目前種種的跡象來看,這個局是邱峰布出來的,目的是想讓聶遠龍懷疑我。
我問:“張蕭勇受傷的事情,是誰告訴你的?”
“當然是邱峰。”
“所以說,你寧肯相信一個四人,也不肯相信自己的兄弟?”我的語氣帶着嘲弄:“龍兄,你的所作所爲,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聶遠龍沉默了,顯然已經被我說動。我舉着電話,繼續說道:“龍兄,你可以上樓來看看我的傷勢,這些可都是貨真價實的在我身上。”聶遠龍說道:“張蕭勇的傷也是貨真價實的。”我徹底整無語了,張蕭勇的傷肯定是自己砍的,那傢伙還真下的去手啊,比我可牛逼多了。我冷笑了一聲:“那麼,龍兄,你是決定懷疑我了?”
“不。”聶遠龍說:“我覺得這事蹊蹺。你倆到底誰先砍的誰,我也暫時弄不清楚。所以給我點時間,讓我去好好調查調查。如果是他先砍的你,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如果是你先砍的他……”長長地嘆了口氣:“浩兄,就別怪做兄弟的不給面子。”
我很想把電話摔了,碰上這麼個不相信兄弟的傻逼大佬真是無話可說。如果聶遠龍真是我大哥,我非得氣到吐血不行。不過我知道自己也是在騙聶遠龍,所以這種“不被信任”的感覺也沒有太過難受。當然,表面上還是要裝的痛苦一些的。“儘管去查吧。”我嘆着氣說:“可是啊龍兄,有些東西碎掉可就補不回來了。”
這句話還是有點效果的,聶遠龍馬上說道:“浩兄,你也別這麼說。我是做老大的,做事情自然要秉公處理,無論是誰對誰錯,我都會查個清楚。如果是一味袒護兄弟,叫旁人看了也不落好話是不?你就安心養傷,如果沒有砍張蕭勇,我一定會還你個清白,咱們當然還是情同手足的好兄弟。”
這番話差點說的我吐出來。同樣都是做老大的,看看宇城飛,再看看聶遠龍,真是高下立判啊。說到這,鐵塊也幫我把腹部的傷口縫合完畢,在做最後“剪線”的時候有個“拉扯”一下的動作,疼的我“啊……”的嚎叫了出來。但其實我不知道,這聲嚎叫到底是因爲疼痛,還是在發泄對聶遠龍的不滿。掛掉電話以後,我還是氣得不行。鐵塊幫我包紮好,又讓我把身子側過來。“現在給你處理一下背上的傷口。”他說。
“先等等。”我下了牀,走到窗邊,探出腦袋來看向樓下。依舊是黑壓壓的一片人,粗略估計已經有四五白號人了,其中有邱峰的人,有聶遠龍的人,我的人,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看熱鬧的。隨便恍了一圈,赫然發現小鬍子也帶着人站在附近,約莫也有四五十號的兄弟。心想這傢伙還有點領導能力,這麼短的時間又拉起一支力量來。他領着人站在那裡,自然是以防萬一,隨時方便支持我的,這一點讓我感動不已,心想當日可沒有白救他一條命,這種人有仇必報、知恩也必報,挺是個愛憎分明的傢伙。
樓下,聶遠龍和邱峰正在說着什麼。邱峰看上去很憤怒,不停地對着樓上戳戳點點,應該是正在說我。我怒從心頭起,大罵道:“戳你媽了個筆呀?張蕭勇幹了什麼,你他媽比誰都清楚,在這裝什麼王八犢子呢?”邱峰擡起頭來,對着我說道:“王浩,你把我兄弟傷成那樣,我和你不共戴天、勢不兩立!有本事你今天就給我下來!”
聽了他這話,我更是火的不行,扭頭就對鐵塊說道:“兄弟,把你的槍借我用下!”
鐵塊直接掏出手槍,朝着我丟了過來。我伸手接住,才發現這傢伙沉甸甸的,沒想象中那麼輕便。我握着槍對準樓下,大吼道:“你他媽的再給老子逼逼兩句?”
邱峰連着倒退了好幾步,果然是一句話也不敢說了。當然,我也還沒牛逼到真敢開槍的地步,也就拿這東西出來嚇唬嚇唬他而已。我繼續用槍對着邱峰,說道:“聽說張蕭勇的腸子都流出來了?他媽的對自己下手可真夠狠的。我今天就把話撂這,如果真是我砍的張蕭勇,那傻逼現在已經在太平間裡躺着了,還他媽有力氣去和你們告狀?!”
下面響起一片的嗡嗡聲。沒辦法,我這話說的實在是太張狂霸道了。
“都給老子滾蛋。”我沒好氣地說:“爺今天被砍了兩刀,要在這好好休養休養。哪個不長眼的就上樓試試,看看爺今天不把你崩了纔怪。”然後把窗戶一關,躺回到牀上讓鐵塊給我處理背上的傷口。心裡是無比的煩躁和火大,竟然蓋過了傷口的疼痛,任憑鐵塊怎麼拾掇,我都咬着牙一聲不吭。袁曉依走到窗邊打量一番,說道:“都走啦。”然後又說:“也沒有都走,溫心他們幾個上來了。”轉頭問我:“要讓他們進來嗎?”
我點點頭,意思是讓他們進來。過了一會兒,衆人便都進來了。鐵塊還在幫我縫合背上的傷口,衆人都氣的直罵張蕭勇。我說道:“別罵了,成王敗寇,沒什麼好說的。”黑蜘蛛說道:“浩哥,我有件事不太明白。既然咱們雙方是約戰,受傷了也正常啊,爲什麼兩邊大佬都這麼生氣?”這句話一下就問到點子上了,想必職院很多學生也是這樣的想法。我和黑蜘蛛、厲小杰他們一向沒什麼秘密,所以直接把聶遠龍和邱峰的協定說了出來,衆人聽後都是痛罵張蕭勇惡毒,邱峰陰險。不過這事得分兩面說,大家既然都各懷鬼胎,都想用計謀幹掉對方,就談不上誰惡毒不惡毒、陰險不陰線的。我被人擺了一道是自己活該,所以便淡淡說道:“沒什麼,下次再搞回來就是。”
我和他們說話的時候,鐵塊繼續幫我縫合傷口,直到最後纏上紗布,才大功告成。我從牀上爬起來,問鐵塊:“需要養多久才能再和人幹架?”鐵塊說:“因人而異。如果是我的話,現在就能繼續幹架。”我無奈地說道:“我就說我。”鐵塊說:“我給你敷上了葉家的獨門傷藥,效果肯定比常用的那些傷藥好很多。我估計的話,一個禮拜差不多。”
我連連點頭:“一個禮拜還可以。”據我所知,一般人受這樣的傷,怎麼也得養半個月才能癒合的差不多,而且還不能做激烈的運動。像葉雨辰那樣的黑道世家,有效果奇好的獨門傷藥倒是也不稀奇。袁曉依把沾血的牀單都收拾了,我不好意思地說:“回頭給你買兩條新的。”鐵塊露出白癡的笑容說:“嗯,他有錢。”袁曉依連忙說:“不用了,我洗洗就成,你又不是外人。”這話說的我心裡甜絲絲的。
傷口處理好了,樓下的人也都散了。我讓厲小杰他們扶我回宿舍養傷,臨走的時候又對鐵塊說道:“對了,我剛纔舉槍指着邱峰,可是有好幾百好人看見了,是不是有警察會找上我啊?”鐵塊咧着嘴說道:“如果警察找你,你就說槍是我的,其他一概不知就可以了。”我疑惑地看着他:“可以嗎?”鐵塊繼續咧着嘴:“可以。”
“嗯。”我點點頭,便讓厲小杰他們攙扶着我回去了。走在路上,腹部和脊背的傷口愈發疼起來,再加上秋天的風不時呼呼颳着,漫天的樹葉都飛舞在我們四周。校園裡寂寥無人,風沙迷了我的眼睛。我一瘸一拐地往宿舍走去,感覺真是格外的淒涼。好歹身邊還有幾個兄弟陪着,不然這氣氛實在是太難過了。走着走着,突聽身後傳來隱隱抽泣之聲。回頭一看,溫心正在抹着眼淚。我皺着眉說:“你哭什麼?”溫心哽咽地說:“看見你受傷,我心裡難受。”
我笑了兩聲,說道:“這算個啥。出來混的,誰還不捱上兩刀?”
溫心還是哭個不停,似乎是沒處發泄,對厲小杰他們吼道:“你們是幹什麼吃的,怎麼沒有保護好浩哥?還不如下次換我上,我保證在浩哥身邊寸步不離。”
厲小杰他們都低下頭。我卻知道這事和他們沒什麼關係,便皺着眉說道:“溫心,你不知道當時的情況,大家都各有各的對手,誰能分出心來保護我?”
其實溫心何嘗不知?她就是心裡難受而已。我一說她,她更難受了。一跺腳,轉身就跑了。衆人都叫:“溫心,溫心。”但是溫心不理,一會兒就跑的沒了影。我嘆了口氣:“好啦,先回宿舍去吧。她心裡難受,過幾天就好了。”
於是我們又在漫天的樹葉飛舞中,慢慢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