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良權衡了一番,最終同意帶兩人回去。
雖然還未出離溫夫人的夢境,但因爲現在接觸到的夢境裡的人物是溫良,所以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他的影響。
司鳳只覺得稍微靠近他一點似乎就會有看不見的風刃擦到臉上,劃得人臉直生疼。她摸摸自己的臉,卻又沒摸到血跡,但是很明顯地有那種熱血敷面的感覺。總之就是很奇怪。
溫良那縷魂魄越來越弱了,彷彿有什麼人在異地操縱什麼法術,令這縷孤獨虛浮你魂魄倏然間向前急縱而去。
司鳳沈焱立即瞬行追上去。
沈焱悄然在溫良魂體釘了一紙結魄符,透過這符紙連通了他被困在秘境中其餘的魂魄。
剛一連通散落兩處的魂魄,沈焱就強烈感覺到了一股陰邪霸道的外力在強行召回溫良這一縷遊走在外的魂魄,還用了脅迫威逼之類的秘法,因爲沈焱通過符紙的劇烈震顫感知到了溫良極度的恐懼。
只這一下,沈焱便捕捉到了許多信息,甚至連威嚇溫良的人都被他順藤摸瓜探出來了。但沈焱卻有點難以相信,這些年遭常笑毒手的都是凡人,還從未聽說他拿修真者做試驗品的。
不然以常笑喪心病狂癡迷煉魂術的程度,仙門不知多少修士會遭殃,而若是如此,六合仙盟斷沒有坐視不理的道理,肯定早就對萬魔宗發出誅殺令了,衆仙門必然會一致對外,擁護六合仙盟剷除常笑。
常笑不蠢,不至於連鄢支溫氏的標識都認不出,就算退一步他沒發現溫氏兄妹身上的溫氏家徽,提出他們的魂魄時也能辨認出來了,各門各派的玄道心法都各有標識,是獨一無二的,直接在魂魄裡留下了烙印。溫家好歹也名列十大仙門之一,且有北冥道宗罩着,不是那麼好惹的,常笑完全犯不着得罪溫家。
他敢肆無忌憚地抓走溫氏兄妹,肯定還有內情。
沈焱正疑竇叢生還未確定,人已被溫良帶入了秘境,風刃霜刀劈面而來,瞬時便有熱血直流的感覺,臉上刺喇喇火辣辣地疼。伸手一摸,也是什麼都摸不到。
司鳳緊跟着他,此時就在他身側,見他突然也古怪地伸手擦臉,頓時明白了什麼。她叫道:“不好,師父,我們快出去!”
沈焱側首略略皺眉,疑惑地看着她。
司鳳急得臉都白了,連珠炮似的道:“我們是從溫夫人的夢境進來的,這裡早已超出了她夢境的範圍。我們能來這兒,是被溫良的魂魄帶過來的。這就是說我們現在能夠存在,依託的是溫良那一縷縹緲無定的魂魄,一旦他這縷魂魄被人強行控制甚至收走,我們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這裡太危險了!完全是受別人操控的,我們只能被動地接受,我們明面上都沒有受傷,事實上卻已經被這裡看不見的利器傷了。這樣東西都是針對溫良的,卻無差別能傷到我們,師父你明白了麼?”
沈焱當然明白了,她都說這麼清楚了,再聽不懂那就是腦子有問題。
當務之急,是趁常笑還沒發現異常,趕緊脫離出去,從夢境脫身,否則要是被常笑倒追出來,連溫夫人的安危都難以保證,搞不好會給她內府帶來不可逆的損傷。
因爲在這個詭異的空間,他們是依託一縷魂魄的虛無脆弱的存在,而常笑則是實實在在的實體,這裡更是他的地盤。
司鳳以密語傳音催促道:“師父,你快將溫夫人喚醒啊,讓她結束夢境重歸甦醒,這樣我們才能出去!”
沈焱卻沒動,腳像是被釘在地上,他扭頭呆呆看着一個方向,眼睛不錯眼珠地盯着。
都什麼時候了,還墨跡,師父可真會挑時間!司鳳急得團團轉,也不敢弄出大動靜,生怕驚動抓溫良的人——她還不知道就是常笑。
師父到底看什麼看得發了癡?司鳳也忍不住順着他視線看過去,不由得也愣住了。
她首先看到的是溫氏兄妹被分別凍在兩個冰塑的囚籠中,如同兩個碩大的冰棺,虛浮在空中,縈繞在冰疙瘩囚籠外的,是無數散發着魔氣的符咒,溫氏兄妹的魂魄被符咒陣提了出來,悄悄離散聚合,似準備要重新組合。司鳳認出來了,那是個臭名昭著的煉魂陣。數年前她曾經在藏書樓看到過殘卷,決計錯不了。她心裡咯噔一下,立即就想到了常笑。
溫良那僅剩的一縷魂魄拼死掙扎,不肯投身陣中。
司鳳這才注意到煉魂陣右下方還有一座冰榻,冰塌邊沿側坐着一人,黑衣墨發,側臉極俊美,鼻子挺拔,線條輪廓明晰,脖頸修長。冰塌內側並排躺着兩個人,司鳳這個角度看不清躺着的人長什麼模樣。
側坐着的人正伸着一隻手操控咒陣,同時漫不經心地虛虛勾動手指,就聽到溫良尖銳痛苦的呼號,宛如剝皮抽筋的撕心裂肺,那縷魂魄無論如何掙扎,始終是離煉魂陣更近了一步。
她想助溫良一臂之力,卻是徒勞無功,在這裡,她只能是個看客。待溫良那縷魂魄被煉魂陣煉化,她跟沈焱會何去何從亦未可知。
作法的人似乎也不是很心急,聽着那悚人的尖叫很是享受,有意延長這個過程。
他頗爲嘲諷道:“你爲什麼要這麼固執?你固執我比你更固執,你一天不醒過來,我就不會放棄拿活人做實驗。你看,這次我親自抓了兩個根骨上好的,還是修士,有仙根呢,不知比俗氣的凡人好多少倍,年紀又輕,比我那時候大不了多少。師父啊,他們都說你是菩薩心腸,爲何就不能對我慈悲一點,早日醒來,我也不必再造殺孽。
“我知道你聽得見我說話,我這麼多年的努力,並沒有全都白費。你爲什麼不能睜開眼睛看看我?你知道這些年我過的是什麼鬼日子嗎?你以爲是我想要這樣嗎?你爲什麼不肯醒來?不要逼我,把我逼急了,大不了就是拉上整個世界陪葬!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
“你就這麼恨我?可我是爲了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濫殺無辜,這都是你逼我的,你不肯醒來,不肯復活,我只能如此。
“若論罪責,我有七成,還有三成是你的,就算我再死一次,在陰曹地府你還得陪着我服刑。你以爲你逃得掉嗎?活着的時候不可以擺脫我,死後更不用妄想。
“既然咱們結了這段孽緣,那便是死也不會罷休。師父,你逃不掉的,擺在你面前的只有兩個選項:一個是自己主動甦醒過來,這樣你還是你自己,我的承諾不會變,你的靈魂原樣不動會被我修復好;另一個就是被動醒來,成爲我的傀儡。哪怕將你製成傀儡,我也要你跟我在一起,直到我們一起灰飛煙滅。”
常笑的聲音冷淡中透着森然,他似乎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的有多邪惡,反而覺得就像問人吃飯了沒,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飯一樣平常。
司鳳聽得不寒而慄,只覺常笑真是個不世出的超級大變態,不折不扣的大魔頭。
這一幕震得沈焱腦子發炸,那一次他在妖女佈置的幻境中看到過類似的情形,原來都是真的,可能連那些話都是常笑曾經說過的。真是太滲人了!常笑這個畜生!心思不僅歹毒,還極其齷齪,分明是打定了主意要控制暮雪渚。哪怕將他製成傀儡也在所不惜。
沈焱氣得肺都要炸裂,要不是現在的他根本無法對常笑形成正常的攻擊力,他真的會直接宰了他,然後接走暮雪渚的屍體。
原來常笑將他七師兄藏在這裡,藏在這個秘境中,難怪他遍尋不着。
有沒有什麼法子給常笑一點警示教訓?沈焱絞盡腦汁地想,他眼睛餘光留意到拼死掙扎的溫良的那縷魂魄,突然想起還釘在魂體上的結魄符。
他示意司鳳幫忙,在兩人合力之下,司鳳用御靈術成功將沈焱攻擊力滿點的劍意渡到了結魄符上,傳達給了溫良,就見一陣電光火石的激烈震盪,劍意通過溫良成功反噬到了常笑身上。
常笑冷不丁遭了猛烈襲擊,還弄不清那股子超強的劍意從何而來,因爲他看不到沈焱司鳳。
他暴喝:“沈焱!!!滾出來!!!”手中斷魂刀直向溫良那縷魂魄劈來。僅僅是憑這一道威力已傳弱了不少的劍意,他立刻就認出了沈焱。不愧是曾經相熟之人。
師徒二人還想故技重施,卻來不及了,因爲溫良那縷虛弱的魂魄已至強弩之末,不堪負荷了。
好在守候在現實中的沈焱的分身已成功喚醒了溫夫人,兩人在千鈞一髮之際從危機重重的夢境裡解脫出來。
重返現實,兩人才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腿腳虛得發飄。
溫夫人揉着眼睛,坐起身,待看清兩人,不禁驚問道:“你們兩個臉怎麼了?全是血!怎麼受傷的?”
沈焱暗暗皺眉,伸手虛虛在面前一撫,面上血色頓時消失,只餘下細細的一條條風刃霜刀留下的傷口。司鳳也有樣學樣,草草處理了一下。
不能耽擱,必須馬上去救人,晚了溫氏兄妹魂魄肯定要出問題的。
可是面前又擺着個難題,常笑既然已經察覺了他們的存在,肯定會轉移走溫氏兄妹吧,不可能還在原地等着他們來算賬。
而且,秘境之所以是秘境,是因爲誰也捉摸不清秘境會在哪裡,秘境的位置不是一層不變的,相反,它可以是瞬息萬變的。
最最坑的是,他們在夢境裡追蹤溫良,並沒有刻意記路!連方向都沒摸清……事出意外,誰能想到這個啊!以後得吃一塹長一智,吸取教訓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