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蕭珺予率大軍浩浩蕩蕩行至曹縣,下令在地勢開闊處安營紮寨,他此行攜了很多物資補給,同時還帶來了整編後的五百人神臂弓營,這五百人也都歸在周懷敏麾下,憑她調遣。
神臂弓其實不是弓,而是弩,射程比尋常弓箭要多出上百步,穿透力強,射速快,且勁力十足,殺傷力極強。
弓弩本就是瀾滄國的傳統強項,原先弓弩只能單發,此次蕭珺予帶來的神臂弓營弓弩是改進過的,一次能三連發,更節約了更換箭矢的時間。
瀾滄國此次攻打商水國是下了血本了,大殺器一樣一樣開始井噴似的亮相。繼破儒釋道,內政外務改革已近十年,現在便是小試牛刀的時候。
蕭珺予還帶來了朝廷對周懷敏的嘉獎。
當日便大犒三軍,休整三日,繼續向東前進。
沿途所經之處,十室九空,老百姓差不多都跑光了,只剩下了老弱病殘跑不動的。那些房子都是大門洞開,看得到裡頭被翻得東倒西歪,像是被洗劫過,滿地狼藉。
距離曹縣陷落已經過去了近兩月,翰林學士承旨張浩然與另幾位主戰的文臣武將費了許多口舌終於力挫主和派,讓君王下定了決心抗擊瀾滄。由於邊境戰事僵持數年,朝中早已習以爲常,並未做充足準備,此時倉促調兵遣將倒頗爲麻煩,出了好些紕漏。
商水國的改革其實比瀾滄國還早,但因黨派鬥爭用人不當執行不力等原因,成效反而沒瀾滄國那麼明顯。
對於國家而言,十來年的改革實在就像彈指一瞬,將將才確立了新法在全國百姓腦子裡有個概念,實施起來便如剛過初始階段,許多利於耕種的律法纔在東部地區取得一些成效,中西部都還未及鋪開貫徹的。
商水國據東靠海,地理位置是極佳的,國內地貌豐富,西北部多高山,西南多高原,整個西高東低,水量豐盈,發源於雪域高原的大河大川由西往東奔騰入海。東部尤其水系發達,土壤肥沃,最適宜耕種,這裡也是商水國最重要的糧倉。
張浩然是堅定的革新派,他從莊國投奔到商水國的那年,正值商水國革新派左丞相吳庇掌權,新法進行得如火如荼。張浩然被新政吸引,成了政治革新的死忠。不料三年後吳庇暴斃,守舊派把持了政權,在朝手握重權的革新派幾乎都被排擠陷害貶出了陽城。
那時候張浩然還只是個小人物,正在東部地區做個小小縣令,兢兢業業貫徹落實新政。革新派倒臺的倒臺,外放的外放,幾乎看不到翻身的希望。若非那年傳統中部產糧區遭了百年難遇的大旱災,國家財政陷入危機,而一向不被重視的東部平原地區實施新政取得成效,喜獲大豐收,新政幾乎便要被守舊派全部廢除。
當時革新派的官員多是被貶在東部郡縣,那次調集糧草賑災,便是他們貢獻最大,張浩然轄下的下安縣產糧量更是居全國之首。也是從那之後張浩然仕途通達,從縣令一直到郡守,再到革新派被重用,重登廟堂,執掌權柄,他被調入京師,受到革新派重要領頭人石守義賞識重用。
他前幾年一直倡議朝廷修築運河,以便調運東部糧食,但是鑑於陽城與東部三角洲地區可以從閩江走水路,再到商陸改走陸路即可,連石守義也覺得沒有修築運河的必要。畢竟修築運河勞民傷財,是個大工程。
但張浩然一直堅持己見,還親自規劃了運河走向等等,做了詳盡預算,走訪民情,實地調查。他很肯定,若能修築一條大運河,不僅能減少閩江下游的水患,還能使船隻直接走水路一直到陽城,距離要比水路換陸路的傳統距離縮短七八百公里,從三角洲平原地區到京師可由原先的近兩個月,縮短至二十七八天。最重要的是,以運河勾連各大水系,可連通東部更多的地方,水陸交通將變得四通八達。修成了,絕對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
過了好幾年,國庫充盈了些,他這個倡議才被採納,如今那運河才修了不到三分之一。
正是因爲運河還沒修好,此番調集糧草成了大問題。
眼看瀾滄軍已快到棗陽城,糧草的調撥還未及預期的一半。好在現在還可以用其他地區的糧倉頂一下,可如果周懷敏還像之前一樣所向披靡進軍神速,那留給他們做準備的時候也不多啊!銅牆鐵壁的昭陽城在瀾滄軍面前都不堪一擊,那防禦還不如昭陽城的棗陽城,估計也懸得很啊……
張浩然是日夜焦心,幾乎時刻注意着行軍調配等事務。
大軍當前,舉國上下竟都沒有對敵預案,朝野上下幾乎都是措手不及。每日上朝君王便是問“愛卿,寡人該如何是好?”“何人能退敵?”“糧草籌措得如何了?”
不同於瀾滄國近些年一直征戰不休,掃平西南夷以及西域諸國,兵鋒銳利,商水國有近五十年沒發生過大的戰事,朝中一片歌舞昇平。除了那幾個軍事重鎮尚算練兵不輟,各地都戰備鬆懈。軍中積弊甚重,也是新政改革的重要內容。
想找出個統兵打仗的,放眼四顧,居然找不出個合適人選來。朝中這些武官,多是將門子弟,世襲爵位,好點的還算是去南疆掃平過叛亂,有的就直接是受父輩蔭庇承襲官爵,從未親身經歷過戰鬥。這樣的人,如何能夠領兵打仗?
邊境上雖一直跟瀾滄國有摩擦,但都沒爆發過大規模戰爭,如今正是舉國上下都擁護貫徹新政的時候,未料瀾滄國此時突然發難。雖早就料到兩國之間必有一戰,卻不想這麼快就這一天就到來了,原先一直以爲起碼還要個二三十年。不光文官如此想,連許多武將都是這種想法,只有少數幾個頭腦清醒者譬如張浩然不以爲然,提議要時刻提防瀾滄國犯境,然而並未引起重視。
張浩然有此顧慮,自然是因爲他認定瀾滄國決計不可能給二三十年的寶貴時間任商水國發展壯大。畢竟兩國都在改革,商水國起步還更早,一旦改革成功,兩國實力的距離將大大縮小。到時候瀾滄國想要吞併商水國,可就不容易了,要付出的代價,更是不可估量。
這一仗,只能這時候打。
早些年,瀾滄國國內正大刀闊斧革新,騰不開手,且那時候若與商水交戰,結果只會是兩敗俱傷,改革也必會夭折;再晚些年,商水國守舊派已被壓得死死的,即便瀾滄國再怎麼繼續暗中大力支持,恐怕也難再翻起什麼風浪,畢竟經過這些年改革,革新派的種種措施已深得民心;只有現在,商水國國力還追不上瀾滄國,軍力更比不上瀾滄國,所以現在就是最佳的時機。
只有現在打斷商水國的改革,擾亂髮展腳步,才能徹底滅了這國,打斷他們的脊樑。
屋漏偏逢連夜雨,西北邊不太平,南邊也不安生,番人部落叛亂,被借道莊國的瀾滄國信王領的數萬徵北軍收編,派去平叛的那支數千人的軍隊被信王滅了。那些養不熟的生番蠻子還充當了瀾滄人的嚮導和前軍,殺起人來毫不手軟,手段殘忍。不光吃人肉喝人血,還剝人皮做鼓,熬油點燈。
便是在如此惡劣境況下,居然還有朝臣幻想和談!尤其是爲首的當朝太師胡安邦,偏偏還是君王倚重之人,也稱得上是慧眼識英才欣賞提拔他的伯樂,當今革新派主要的領頭人——竟是如此的沒見識,膽小如鼠,就知道割地求和。張浩然心情也是頗爲複雜。
張浩然真是憂心忡忡,他身在廟堂,無法親自去監督糧草調配之事,便只好每日都去軍器監轉轉,看看火器製造進展。
說起火器,商水國還是挺注重火器的研發的。三百多年前的大雍王朝末期便開始出現了火器的雛形,幾百年間未被重視,因爲**這東西極爲危險,一不小心就炸死炸殘人,還沒準頭,還不如弓箭好使。
但商水國與別國不同,一直都挺重視火器發展。經過近百年改進,已經出現了火箭火銃火炮等各種武器。九州大陸最早的火炮,也是出自商水國。但火炮應用到戰爭中,還是這十來年的事。
這裡存在一個問題,就是不知何時,瀾滄國也學會了製造火器,且有後發優勢。瀾滄國的火炮殺傷力比商水國的還強。這次周懷敏炮轟曹縣,商水國三萬援軍起碼有一萬是被火炮炸死或致殘的。
也是這一戰,讓商水國人切實認識到了火炮的威力。火炮的厲害,也算是名揚九州了。正是因爲如此,張浩然對新型火炮如此在意。
可惜的是,新型火炮的**配方還存在一定問題,容易炸膛,還需改進。現在還沒法子列裝部隊。
商水國最終確定任命章淮爲天下兵馬大元帥,領兵二十萬,西出應敵。
章淮是個怪人,武藝超羣,智謀過人,幾乎是個全才,文韜武略無一不精,還設計過一些稀奇古怪的武器,出身來歷誰也說不清楚。雖然他在軍中才區區六年,但他爲商水國是立下過戰功的。前些年平定南疆羌人叛亂,便是他出了大力。他手下的七八個心腹,也跟他一樣強悍,曾以少對多生擒了羌人的部落首領,俘虜百餘衆。
本來他是要被派去南邊鎮壓叛亂的,行到半路被一道上諭召回。
眼下最要緊的不是南邊,信王手頭並沒什麼大名鼎鼎的將領,跟西邊的危機不能相提並論。那個周懷敏纔是硬茬子,一路勢如破竹,再不阻攔,不出兩個月只怕陽城都要陷入敵手。
至於南邊,高山縱橫,溝谷串聯,有天險可守,只要守住一年半載,局勢便可緩解。當務之急便是要殺一殺周懷敏率領的瀾滄軍的銳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