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無道掏掏耳朵,一臉不耐煩道:“好聒噪啊。”
蕭意粲怒道:“你故意偷聽我們講話,竟還有臉嫌棄我們聒噪?”
晏無道繼續掏耳朵,睨了他一眼,繼而翻了翻眼皮:“你以爲本少主想聽嗎?你們打擾我睡覺不說,還好意思腆着臉指責我偷聽?說得跟誰稀罕似的。”
蕭意粲給他一噎,不服氣道:“你就胡扯吧,騎着馬能睡得着?你騙三歲小孩呢你?”
晏無道無語望天。
蕭意粲以馬鞭捅了捅他胯下雜毛馬,繼續懟人:“跟你說話呢,你聾了?回答我。”
晏無道:“你有完沒完?你騎馬不能睡覺就當別人也不能了?少見多怪。”
蕭意粲道:“你都聽到什麼了?”
晏無道停了掏耳朵的動作,神色坦蕩無比:“該聽的不該聽的,都聽到了,你想怎麼着?”
蕭意粲忽然揚鞭指着他,哼道:“你就算聽到了又有什麼用?也就過過聽癮!橫豎沒你什麼事兒,別瞎打我師妹的主意了。”說完,蕭意粲得意地一夾馬腹,揚長而去,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晏無道臉現慍色,微微發紅:“無聊!神經病!”他可算是看出來了,蕭意粲就是故意跑過來消遣他的,這人也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特意跟自己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警告?還是單純無聊找人瞎聊打發時間?
他口中所指的師妹,究竟是指那兩個臭丫頭中的哪一個?畢竟九幽派在人前還編了套假身份呢,鬼知道他們這一行內部真正的關係是怎樣的?晏無道有點拿不準。難道說,蕭意粲這個紈絝知道了他先前對姓喬的臭丫頭的計劃?不可能啊,那事他做的隱秘,喬雲那丫頭看着也不像是口風不緊的,再說了,她死蠢的,都沒會到他的意,沒接他拋出去的桃花枝。
這個蕭意粲,到底是什麼用意呢?難道他知道自己想逃跑的事?現在是提醒自己老實點?晏無道一時沒有頭緒。算了,哪有被抓的人不想逃跑的?他知道了又能怎樣?自己好歹是萬魔宗少主,很有利用價值,料九幽派這夥人也不敢對他怎麼樣。這麼一想,晏無道又釋然了,怕什麼,該怎麼着就怎麼着,顧慮那麼多幹什麼。他們既然敢當着自己面毫無忌諱地瞎聊,肯定也就不怕被自己聽了去。
晏無道不禁暗想,九幽派這些人,也挺狂妄的。他們跟他原先預想的仙門正道之人出入頗大,倒也沒那麼討厭,有時候他甚至覺得他們師徒幾個的相處方式還挺令人羨慕的。
要是老頭子對他不是要求那麼嚴厲苛刻,他也不至於三天兩頭就找由頭往外跑,說是外出歷練,不過是想逃離老頭的視線罷了,也就不至於被沈焱一行抓了。
想到萬魔宗,他心又不靜了。他這都被抓了個把月了,老頭子不知道得沒得了消息?有沒有派人出來找他?老頭子不知道有沒有爲他擔心?唉,現在也沒個人能告訴他宗門的情形。
晏無道一會兒懊悔自己衝動離家,一會兒腦補老頭子聽手下彙報自己被抓的消息時震驚又心疼的神色,又覺得快意,左思右想之下,只覺得腦子裡亂得一團麻似的,竟有些六神無主。
最後他又憤憤地想:老頭子這會兒還不知道摟着那個姬妾美人快活呢,哪顧得上心疼他?聽說赤炎姬懷了孕,老頭子正寵她寵得緊。往後他可就不是獨子了,還不知道會怎樣呢。
罷了,想這些沒用的做什麼,除了心煩沒半點益處。既來之則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
結束了胡思亂想,晏無道手搭涼棚望了望遠處,羣山連綿,連接着天際,盡頭處有些霧濛濛的不真切。遠遠看着雲山霧罩的,仙氣嫋嫋,真是一派好風景。
雜毛馬腳程不快,走得倒也不算顛簸,坐在馬背上晃晃悠悠還挺閒適。沈焱其實說的很對,沿途風景不錯,看看也是好的,令人心情舒暢。
一行人慢慢悠悠走着,過午之後日頭愈發毒了,謝邈做了幾道清涼符,外頭騎馬的人手一張,也沒漏了身爲俘虜的晏無道。有了清涼符護體,倒也不覺得熱了,還能捕捉到空氣中若有若無時強時弱的清風,令人頗感愜意。
他們走的這條路是官道,原本是計劃天黑前趕到驛站落腳,但司鳳用御靈術驅使一隻小鳥替他們探了路,發現那處驛站已無人打理,早是荒廢了,草都差不多有半人高。
衆人索性一點也不急了,以前也不是沒風餐露宿過,都習慣了。再說現在還不至於那麼慘,師父不是還有個小金屋嘛,多虧了上回沒被賣掉,每次遇到上不着村下不着店的時候,徒弟們總能想起師父的好處。
既然也不急,索性走一陣歇一陣,歇氣時喬雲便下了馬車,給每人送上一杯沁人心脾的涼茶。也不知她用了些什麼材料,那涼茶甘甜不膩,喝了滿口留香,簡直比瓜果還解暑。
一行人坐在一顆大槐樹下乘涼,那槐樹有五人合抱那麼粗,枝繁葉茂,樹冠巨大,光這一棵樹佔了好大地方。在它的濃蔭碧綠遮蓋下,方圓數丈內沒有一棵樹,只長了厚厚一層青草,青草間開着不知名的小白花,星星點點的,怪好看。
蕭意粲喝完涼茶,將樹葉化的杯子一甩,枕着胳膊躺下,嘴裡叼着根草,眯縫着眼閒閒道:“師父,要不我們今天就在這兒過夜吧?你看這地方多好,夠平坦,空間也大,放你那金屋子完全足夠。”
江洳渙附和道:“是啊,九師叔,我也覺得這地方好得很。旁邊還有山澗呢,方便取水,還可以抓魚。今天可以吃烤魚。”
一聽到可以抓魚,大寶和阿花的眼睛都亮了起來,阿花歡快地搖着尾巴,伸出舌頭呼哧呼哧哈着氣,熱切地看着沈焱。
大寶也巴巴地抱着司鳳的腿,不肯撒爪,撒嬌地搖啊搖,真把她當搖錢樹了。得虧大寶本身是老虎,化身是貓,不然它那老虎尾巴也會像阿花一樣甩到飛起。不是大寶不想全盤學阿花,實在是受身體條件所限。也幸好是這樣,不然要是哪天司鳳看到她的大老虎跟狗似的飛快地搖着尾巴,她要笑死。
大寶一點也沒有身爲萬獸之王的自覺,也渾然不覺得自己被主人養歪了,反而天天樂在其中。
司鳳看着大寶渴望的眼神,雖然一想到自己養的這頭老虎有熱愛抓魚這種嗜好就蛋疼,還是忍不住心軟,也道:“師父,兩位師兄說的對啊,今晚就在這兒吧,環境挺好的。”
阿花和大寶都猛點頭。
沈焱恨鐵不成鋼道:“今天才走了多遠點路,歇腳的時間都比趕路多,你們還真是不心急。”
蕭意粲回敬道:“明明是師父你說路上風景秀麗,要慢慢觀賞,這會兒居然賴我們走得慢?再說了,咱們不是沒有目的地嗎?走得快又如何?說不定是多繞路。”
沈焱道:“你們就看不出這個地方有點古怪嗎?”
司鳳道:“無妨啊,有師父在,我們還會怕不成?”
這馬屁拍得沈焱四體通泰,他頗爲驕矜地微微一笑:“行吧。時間還早,你們要抓魚的就抓魚去,要歇息的就歇息。”
得了他的許可,阿花和大寶頓時撒丫子朝着隱隱傳來水響處狂奔,一“貓”一狗,邊跑邊鬧,要多和諧有多和諧。
喬雲道:“你們先坐着,我去取些水來。”說罷便起身拍了拍沾身的草屑。
司鳳也站起身,跟上前道:“我跟你一起去。”
蕭意粲懶洋洋躺着發號施令:“你們多取點水,晚上再做些涼茶。”
喬雲靦腆地點了點頭,赧然一笑:“知道了,放心吧。”
司鳳回頭訓她師兄:“你就知道作威作福,不知道幫幫忙。依我看,三師兄要是喜歡的話可以多喝點,至於二師兄你嘛,好吃懶做,用得着喝涼茶解暑麼?你啥事都不幹,也不知道向三師兄學習學習,幫幫阿雲,就知道提要求。”
蕭意粲吐掉嘴裡的草,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而起,笑道:“誰說我不會幫忙?這不就來了?”
司鳳上上下下覷他,嘖嘖道:“不錯啊,從善如流,孺子可教。”
蕭意粲拍拍手,又拍拍衣服,笑眯眯道:“走吧。”說着大步流星趕上來,腳步輕快。
喬雲側身等着他們,目光靈動瞟了蕭意粲一眼,飛快又低下頭,嘴角抿出一絲甜甜的笑意。
那頭靠樹而坐的晏無道一仰脖子喝完了杯中涼茶,手指無意識地摩挲揉捻着杯沿,喬雲的神色並沒逃過他的眼睛。
他只憑這一眼,馬上就看出了喬雲的小心思。
無他,只因他從前看多了這樣的目光,那些含蓄些的少女看他時也是這樣帶點躲閃帶點期待,含羞帶怯的,這是懷春少女獨有的目光。他一點都不陌生。有時候他心情好,無意中給了對方一點好眼色,對方面上便也正是露出喬雲此刻這般的神色。那時候他只覺得那些女的莫名其妙,傻頭傻腦的,令人厭惡。
現在看到喬雲這副神色,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喬雲並不是榆木腦袋,怪不得他先前有意撩撥,她卻毫無反應,跟個不開竅的傻子似的。癥結原來在這裡!
不過,姓蕭的混小子有什麼好的?身份修爲模樣氣質,哪點比他強了?
再說了,喬雲這蠢丫頭難道眼瞎看不出來麼,姓蕭的對那個姓司的丫頭有好感啊,他纔跟他們呆了個把月就已經看出來了,喬雲就沒看出來?
還是說,看出來了,還是癡心未改?
看來喬雲這丫頭是真蠢,不是裝的。
想到這些,他還莫名有點憋氣。
他這頭正思忖,就聽沈焱道:“你回來。好些日沒檢查你功課了,現在會做暗符了沒?”
蕭意粲道:“啊?!師父,你換個時間檢查行不行?”
沈焱斬釘截鐵道:“不行!”
萬般無奈,蕭意粲只得乖乖回來刻符咒。
沈焱伸手凌空一撈,手裡多了塊巴掌大小堅硬如鐵的金剛石,拋給二徒弟。
蕭意粲只得硬着頭皮接下,也不知師父從哪裡取的,這玩意他還從沒刻過,以前刻花崗岩就刻得要死了。這回竟然直接上金剛石,師父這是存心跟他過不去啊。
所謂暗符,自然是刻在附着符咒的物體內裡,肉眼看不到。一般來說,暗符的等級比明符要高,可以適用在任何物體上,也不容易被發現。且,暗符跟明符可以搭配使用,即便符咒高手,若識別不出暗符,也會上當。上回挽救沈焱生命於危急關頭的傀儡符就是由明符與暗符交錯輔就,厲害程度可見一斑。
九幽派符咒術自成一系,造詣頗高,這一輩屬度厄真人符咒術最爲厲害。此術雖不是沈焱最擅長的,但他也是頗有研究的,對弟子符咒術方面也有要求。
畢竟,這些符咒,有時候就是保命的東西,不可謂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