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玉朵感覺自己臉上有些許的涼意,那感覺彷彿果凍落在臉上一般,輕柔的很。
她輕輕摸了摸臉,走到銅鏡前一看,不由就愣住了——銅鏡裡出現了一張陌生的臉,不像自己之前那麼明豔惹人注目,但也清秀端莊,年紀與自己現在差不多。
“哎呀,真是好東西呢,”蕭玉朵高興的彎着雙眸,朝鄭雲清笑道,“你說我這樣去見平陽王,他會不會認識我?真的,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鄭雲清看着眼前這個陌生的臉熟悉的人,笑笑:“你可以去試試……”
蕭玉朵聞言呵呵一笑,她決定了,等去見沐雲放的時候,就戴上這個面具讓他猜猜。
鄭雲清溫潤的笑着,看着蕭玉朵在銅鏡前左照又照,喜不自勝,他的心裡稍稍有些安慰——就是喜歡看現在的她,沒心沒肺,笑靨如花。爲了這,他願意去做更多。
看天色變暗了,鄭雲清才告別蕭玉朵,離開蕭府去了趙府。而蕭玉朵則去蕭志邦院落用晚膳。
晚膳之後,蕭玉朵與蕭志邦坐在客廳說話。
因爲感覺自己一兩日甚至明天就會離開京城,所以蕭玉朵便勸蕭志邦去平陽居住。
“爹爹一年半年的就搬過去住一陣子吧,一直在這京城帶着有什麼意思,我不久也會回平陽,果兒現在也會叫人了,您去平陽住一陣子,再回京城住一陣子,在平陽還順便幫我看看店鋪……”
蕭志邦啜了口茶,笑笑,道:“朵兒,爹爹這幾年年紀大了,也懶了很多,真是哪裡都不想動了,當初你回京城時,爹爹還打算將京城附近的幾家店鋪交給你打理兩三個,這樣爹爹就更能享受一下晚年了……”
蕭玉朵有些無語,當初喜歡四處奔波的便宜爹,如今是真的老了麼,其實對方不過四十多歲,還不到五十,怎麼就算是晚年了?
於是,她嘆口氣,靠近蕭志邦道:“爹爹,我最近要出門去,可能一段時間都不能來京城了,如今大梁形勢複雜,我擔心戰局一起,京城必定是目標。而平陽靠近瓦剌,有事平陽王鎮守,除了外族入侵,不會受到大梁內部戰火的影響,相對安穩一些。所以我建議您去那邊居住,只有房屋什麼的,我還要去,可以給您找一處居所。您也不必常去,就是戰局起了,您就去住一陣子,等戰局平息了,再回來……”
蕭志邦聞言,思忖了片刻,終於點點頭:“好吧,爹爹就聽你的。”
蕭玉朵得到了蕭志邦的答覆,心裡也就輕鬆了不少。自己不在時,大梁有了什麼,便宜爹可以有一份安寧,自己也放心了。
父女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蕭玉朵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回到了自己院落,沐浴更衣休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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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蕭玉朵在朦朧中聽到了一聲輕咳。
她立刻睜開了眼眸,才發現天色已經發亮了。
這個院落的丫鬟很少,故這一聲咳嗽讓她生疑。
所以她坐起來,披衣一面籠着長髮一面出來查看。
誰知剛一出內室,一眼看見鄭雲清正在堂屋椅子上端端正正坐着,低頭看書。聽她出來,擡眸笑了笑。
“哎,我是女的你知不知道?這裡叫閨房,你一個男人這麼早跑進來做什麼?”蕭玉朵愣了一下,停止了手裡的動作,瞪起眼睛白了鄭雲清一眼——這廝,悄無聲息的進來,自己這披頭散髮的模樣全叫他看見了,真是過分!
鄭雲清表情無辜,眼底卻盛滿笑意,道:“你知道我絕對規矩的——這不是有事麼,來了,看你還睡着,也不敢打擾,更不敢出去轉悠,若是被丫鬟看見,還以爲你與外男有染,對你聲譽不好,所以我左思右想,決定現在這裡看書,等你醒來。”
他爲了證明自己真的是專心老實看書,便揚了揚手中的書。
蕭玉朵披着薄氅,似笑非笑將頭髮籠到腦後,哼了一聲:“是在專心看書?怎麼拿倒了也不曉得,還是你一直是這樣的看書習慣?”
鄭雲清一囧,忙看了看,隨即失笑道:“我是真的剛來,一進來就老老實實看書來着,這剛拿上書卷,你就出來了,我好冤枉……”
”行了,少來這一套,記住,以後不要隨意進別的女子的閨房,不然叫你負責,你屬於非禮……”蕭玉朵一面說着,一面出去叫丫鬟端水洗漱。
鄭雲清俊臉緋紅,喃喃道:“若是你覺得吃虧,我負責也是可以的……”
他說完,看蕭玉朵在裡面正與丫鬟說話,沒有聽見,便猶豫了一下,提高嗓門又說了一遍。
此時蕭玉朵淨面完畢,正在上一點淡妝,聞言,勾脣一笑:“算了,我都快忽略你性別了。我是提醒你,不要隨意去別的女人房裡,不然人家賴上你可就遭了,若你喜歡也就罷了,若是不喜歡,你就慘了……”
鄭雲清一聽,一向溫和的俊臉一下凝重起來,他立刻舉步進來坐在蕭玉朵身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擦粉,並且與她對視,一字一句道:“說清楚,爲何要忽略掉我的性別?”
看掙不開對方的桎梏,蕭玉朵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一不小心說的話觸了鄭雲清的底線,所以馬上解釋道:“哎呀,我們這不是太熟悉了麼,所以就產生了跨越性別的友情了,這樣不可以麼?”
說完,蕭玉朵衝他吐吐舌頭。
“我是男人,是一個很正常的男人,朵兒,你最好記清楚——若是你忽略了,我不介意提醒你記住……”說着,他就要靠前,作勢去親蕭玉朵的臉。
“哎,君子動手不動口啊……”蕭玉朵立刻躲開對方的親暱。
好在鄭雲清也沒有進一步霸王的打算,所以警告完就慢慢鬆開,然後用了幽深的眸光看着蕭玉朵繼續動作嫺熟不乏優美地梳理長髮,頓了頓,道:“你說若是我娶了你,我們的生活會如何?”
這個假設讓蕭玉朵直接笑了,道:“有想象空間麼?我們若是成了一家子,估計會整日讓別人雞飛狗跳了——我嫁給平陽王,讓他的府裡雞飛狗跳,而你對我好,我做上呢麼你都支持,那隻會叫別人雞飛狗跳了……”
一句話,說得兩人都笑了起來。
“那你的意思是,我比平陽王要寵你麼?……”鄭雲清慢慢悠悠又冒出一句話,眼底盡是試探。
蕭玉朵正插簪子,聞言,又白了鄭雲清一眼,然後眸光回到銅鏡上,緩緩道:”什麼叫寵?我們是深厚的友情好不好?——對了,五娘如何了?玩笑開完,蕭玉朵立刻問五孃的狀況。
剛開始見面,她沒有淨面,也沒有漱口,自然不好問,現在都基本完成了,自然可以聞訊了。
鄭雲清輕輕一嘆,道:”趙啓學到我出來時,都沒有回來。五娘已經準備好了,東西什麼的都裝好馬車,就等你準備了。五娘打算等到我們碰頭,那是趙啓學若還沒有出現,那她就會與我們一起離開,也不與他見面了……”
蕭玉朵想到趙啓學,怒火又冒了出來,她將簪子別好,起身收拾了幾件衣衫包好,然後與鄭雲清出來。
她自然先去想蕭志邦告別,之後出來與鄭雲清回合前往趙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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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到了趙府,趙啓學依然沒有回來。
“五娘,你就這麼走了,沒有命人去找他麼?”蕭玉朵現在恨不得將趙啓學打一頓,看着眼睛紅紅的君兒,想要怒罵趙啓學的話又咽了下去——不能在孩子面前罵人家的父親,儘管他的父親是個渣。
五娘苦笑着搖搖頭,轉身微微彎下,輕輕撫了撫君兒的肩膀,溫柔地笑笑:“以後要記得,天冷時衣衫不可薄了,不然容易咳嗽,學習女紅時多用些功,一定比我強的……”
長蘇對君兒道:“姐姐,你回去吧,我與孃親還有弟弟走了。”
說完,還給君兒作了作揖。
五娘接過嬤嬤遞過來的孩子,抱在懷裡,一手牽着長蘇,回首看了看自己生活了一段時期的庭院,眼睛溼潤着,對蕭玉朵道:“我們走吧。”
許美君與林九娘此時都滿是同情,彼此輕嘆一聲,跟在五娘與蕭玉朵後面,往外走着。
君兒哭着要出來,被嬤嬤等抱回了內院。五娘淚流滿面,帶着兩個孩子往走走着。
長蘇懂事了,看見五娘流淚,他也跟着輕輕啜泣。
蕭玉朵心裡也是一酸,彎身抱起長蘇,對長蘇道:“長蘇乖,離開這裡我們回信陽,果兒妹妹還家裡等着與你玩耍呢,她有好多好東西要與你分享……”
小長蘇擦了擦眼淚,低低道:“我也想念果兒妹妹……”
此言一出,蕭玉朵又是一頓,這小長蘇妥妥的一個果兒的青梅竹馬啊。
“那就好,回去替姨母好好照顧果兒,好不好?”蕭玉朵說着話,用額頭輕輕碰了碰長蘇的小額頭。
就在一行人到了前院,即將到垂花門前時,趙啓學的身影出現了。
可能是休息不夠,他此時神色有些憔悴,原本清秀儒雅的臉上閃着一絲疲憊,此時他一臉沉思,心事重重,當看見五娘挎着包袱,抱着孩子與蕭玉朵等出現,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神色一怔。
“五娘……”他欲言又止,眼角閃過一抹歉疚。
五娘神色平靜,看着對方,緩緩道:“和離書我已經寫好了,本來以爲等不到你,我交給了管家嬤嬤,如今你回來了,不然現在就簽了,這樣我們的事情也算徹底了結了。”
蕭玉朵尊重五娘,所以也不多言,之對五娘道:“五娘,叫美君抱上孩子,我們到外面等你去。若是有需要幫忙的,就喊一聲。”
他將最後這個時間交給了五娘與趙啓學,帶着許美君與林九娘還有鄭雲清與兩個孩子,緩步出了趙府,並各自上了馬車,等候五娘出來。
此時,垂花門前只剩了五娘與趙啓學。
他走前幾步,到薛五娘跟前,一直望進她眼底,那裡沒有怨,沒有恨,沒有悲喜,只有一片深邃。
他想去拉五孃的手,卻被對方甩開。
“五娘,我沒有要和離的意思,你我已經有了孩子,我怎麼可能叫你出去受苦?留下吧,好不好,我們還好好過日子——我之求你給愛月一席之地就好,她所求不多,只是安穩一些便好……”趙啓學看着薛五娘臂彎裡挎着一個包袱,形容清瘦,心裡既內疚又心疼。
自從進了趙家的門,她的辛勞與賢惠他看在眼裡,落在心上,不管是對他還是對君兒,她都照顧地無可挑剔,對下人她也是溫柔可親,賞罰有度,將趙府管理的井井有條。
如今,看着她拿着包袱要離開,他的心不可能不動。
“趙大哥,你知道我當初爲何要離開我的前夫,既然當初我可以那樣,進入我依然初衷不改——我寧願受罪吃苦,也不與別的女人共侍一夫,”五孃的俏臉精心修飾過,現在更顯得美麗出衆,“我如今離開,拿走了一些銀兩,具體的賬目,我也放在和離書旁邊——我與你生了男孩,如今帶走,撫養長大都需要銀子,我拿走的都是我應得的,沒有過分之處。還請趙大哥手下留情……”
趙啓學想起自己已經有了兒子,可現在卻要失去,心裡說不出哪裡鈍鈍的疼,他滿眼失落,靠近五娘一些,聲音沉痛地追問道:“五娘,非要讓我妻離子散麼?我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