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國,太原,晉王府。
是夜,明月高懸,風朗氣晴。幽靜的夜色中,隱隱能夠聽到烏鳥哀啼的聲音,到處都凸顯着幽夜的寂靜。
晉王府因爲晉王閉關,世子外領刺史爲官,府中沒了主人,丫鬟僕人也沒幾個,因此早就是門前冷落鞍馬稀,更顯得寂靜無比。
此刻,晉王府的一個院子內,地上正擺着一個方方正正棋盤。
此棋盤,乃是修鑄在院子中的地板上,以地爲盤,而棋盤上的每一個位置,皆以骷髏頭爲棋子,看起來極爲駭人。
此時,一個鬚髮皆白、不怒自威的老人坐在輪椅上,輪椅無力而自動,自院子外緩緩移動至院子之內。
輪椅上坐着的是一個高大魁梧的老人。
在月光照襯下,隱隱能夠看得清這個老人的面貌。
他面色滄桑,頭上束冠,身上穿着白色嵌金的團領錦服,一隻眼睛帶着眼罩,僅餘的另一隻眼睛流露出凌厲且炯炯的眼神。
此人正是晉國之主-晉王李克用!
從外表上看,李克用只不過是一個風燭殘年、平平無奇的老人,但這也正是他的武功登峰造極的表現。
真正的高手,向來都是淡如止水。
李克用閉關修煉多年,其至聖乾坤功已臻化境,早已達到了返璞歸真、隨心所欲的境界,只要他願意,完全可以收放自如。
只要李克用想要收斂氣息,那麼其氣息便會如同波瀾不驚的平靜水面,就像沒有修習過內功的尋常人一般。
可他一但要用功發力,便會像風起雲涌一般磅礴浩蕩,虎躍龍騰一般氣勢威猛,顯現出那深厚的內功修爲。
李克用用內力驅策輪椅,緩緩靠近棋盤。他看了一眼棋盤中的棋勢,原本扶在輪椅上的右手緩緩擡起。
只見李克用右手手指微動,那遠處的骷髏棋子便旋轉飛空。然後在李克用隨心所欲的控制之下,穩穩當當地落在了棋盤之上。
這一手以內力隔空取物的手段,不留痕跡,更顯李克用功力之高深。
就在這時,只聽“嗖”地一聲,突然一道黑影閃至,單膝跪地於李克用身後。
此人一身勁裝,腰間掛着三把短劍,面上帶着黑色面具,僅僅露出冰冷無情的眼睛,似乎沒有任何感情流露。此人,正是晉王十三太保中的老十三-李存忍。
“孩兒參見義父,恭喜義父出關!”
“嗯……”李克用輕聲拖長聲音,然後問道:“本王閉關修煉這些時間,發生了些什麼事情?”
李存忍依舊低着頭,目光注視着地面,道:“啓稟義父,汴州傳來消息,玄冥教冥帝朱友珪弒父,李星雲闖入樑國汴州皇宮焦蘭殿,隨後不良人造反,不良帥誅殺朱友珪,大梁現在已經亂成一團。”
“哦?沒想到本王閉關這段時間,這天下居然出了這麼多事情。”李克用閉關多年,消息閉塞,一時之間竟有些難以明白,“這李星雲是什麼人?”
“啓稟義父,這李星雲乃是大唐皇室後裔,前朝的皇子……如今重出江湖,捲起了不小的風波。”
“嗯。”李克用輕描淡寫地哼了一聲,隨後不再言語,想來應該是在想這李星雲的事。半響,他又問道:“老大那邊怎麼樣了?”
“大哥近些年來排除異己,已經掌控了通文館,而且大哥似乎有意招攬李星雲……”說着,李存忍呈上一份摺子。
李克用閉關多年,其間發生的事情不計其數,顯然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的。
李克用將摺子展開,藉着明朗的月光掃了一眼。
這摺子上,寫的分明是這些年來李嗣源的一舉一動。
若是有人見到這摺子,一定會震驚無比。通文館的聖主李嗣源,原來一直都在晉王李克用的監視之下。他所謀劃的大事,還有雄心壯志、抱負野心,恐怕都在李克用的面前一覽無餘!
李克用掃了一眼之後,便已心有所悟,他思索了一陣,旋即又問道:“老二呢?”
李存忍遲疑了一下,說道:“據探子彙報,二哥目前應該身在鳳翔。”
李克用聞言,面色微微動了一下,問道:“鳳翔?他在鳳翔幹什麼?”
“此事一言難盡,義父請看。”李存忍又呈上一份摺子。
李克用藉着月光,目光落在那展開的摺子上。他慢條斯理地看了一會兒,並沒有說話。而單膝跪在身後的李存忍,也是沉默不語。
李克用看完摺子後,臉上沒有任何激烈的表情。他的情緒依舊很平穩,但是他這麼久沒有說話,一定是在思考着什麼。
忽然,李克用輕笑一聲,隨即又恢復平靜,道:“我這個兒子,還真是愚不可及……不過這拉攏人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的。”
李存忍默不作聲,既不附和,也不反對。
只聽李克用又沉吟道:“既然老二身在鳳翔,那麼此刻的潞州便是無主狀態……潞州現在是什麼情況?”
李存忍道:“稟義父,潞州一干文武官員皆在,只是有個假的二哥駐守在潞州,而這個假身的身邊,有一羣身份異常神秘且武功高強的伶人,其首領名叫鏡心魔。這個鏡心魔頗具手段,在他的幫助下,那假身似乎已經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這個消息倒是有點意思,不過李克用注意的地方不是這個假身,而是鏡心魔。據李克用自己猜測,這個鏡心魔多半是不良人。
李克用從唐末起,便和不良人多有接觸。在當今天下諸侯之內,對不良人最爲了解的人恐怕就是李克用了。而他之所以閉關修煉,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擁有對抗不良人的實力。
在對抗不良人這一點上,李克用與李存勖竟是驚人的達成一致。
此時,只聽李存忍又開口道:“啓稟義父,還有一件事,朱友貞前幾日兵發潞州,此刻恐怕已經兵臨城下。”
李克用聽到這句話後表現的非常雲淡風輕,絲毫不擔心潞州的事。他低聲淡淡地道:“沒了朱溫朱友珪,樑國已經大亂,他一個朱友貞根本不足爲懼,就算他能拿得下潞州,也無力揮師北上。況且他大軍長途跋涉,定是人馬疲敝,戰力低下。況且,無論朱友貞能不能打下潞州,過段時間他都必須班師回汴州去接手大梁的爛攤子,否則,他這個皇帝就當不成了!”
其實還有一點李克用沒有說出來,那就是:有不良人在,潞州沒那麼容易丟失。
“義父高見!”
李克用道:“朱友貞暫時就不用管了,老十三。去鳳翔,將老二叫回太原。”
李存忍頓時俯首,道:“孩兒遵命!”
話音剛落,李存忍身影一閃,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只留下李克用一人於院子內。
在夜色的襯托下,晉王李克用的身影,顯得更加孤高。
此時,李克用的手掌再次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