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連家奴都這麼闊綽,那麼主子?柳氏往櫃檯上那張寫有地址的紙看去,眼睛頓時瞪得像顆珠子,再瞪大點怕是就要滾出去了。長安街十三號的蘇府,那不就是道臺府?道臺府,那可是從三品。要是,能把元珊嫁進道臺府,那往後的日子……
攀附權貴哪個不想,可又有幾人真的能飛上枝頭變鳳凰。柳氏也只限於想想,趕緊送茶葉纔是正事。
柳氏往茶樓裡瞧了瞧,其他茶座上都空了,只有二樓靠窗的位子上還坐着剛纔進來的那三個男人。
此時三個男人正在交談,聲音不大,很謹慎。
“爺,不過一個太醫選拔,這種小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辦就可以了,您何必親自跑一趟。”莽漢趙虎動手倒了一杯茶,遞到灰衣男子的面前。
灰衣男子面向窗子,看不清長相,頎長的身材可以判斷,年紀應該在二十上下。
灰衣男子不言,另有人開口。
“趙虎,小點聲,免得隔牆有耳。爺做事自然有爺的考慮,你只管跟在一旁。”書生模樣的男子名叫杜安易,他警覺的掃視了一遍四周,沒有異常,這纔對趙虎低聲說道。
趙虎蹙起個眉頭,張開的嘴又閉上,全當討了個沒趣。
這個時候,清點完帳的柳氏,上樓,朝着三人走過來。
遠遠聽到有腳步聲逼近,趙虎和杜安易停止了說話。灰衣男子則是若有所思的端起茶杯,自始至終一言未發,他一直看着窗外,像在留意着某個地方。順着他的視線延伸,近處是繁榮的街市和高牆壘砌的門戶,再遠處能隱隱看到一座赫赫挺立的建築,是皇宮。
柳氏已來到三人面前,三人衣服寒磣,一看就是些窮酸了的下等人,柳氏的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讓夏尋雪去送茶葉,沒人看樓,柳氏可不會卑躬屈膝的去伺候幾個窮人。她樣子傲慢,嫌惡的對着趙虎幾人道。“本店要打烊了,你們趕緊喝完回吧。”
“你怎麼說話的。”趙虎看不慣柳氏那頤指氣使的摸樣。
灰衣男子倒是安靜,他放下手中託着卻一口也沒喝過的茶杯,再極力的往窗外的遠處望去,夕陽的餘暉漸漸籠罩住繁彌的紫陽城。灰衣男子收回目光,從座位上站起來,轉身,雖只是一張側臉也是俊美至極。
就連爲人勢利的柳氏,瞥見灰衣男子擦肩而過的側顏,也是一驚。
灰衣男子皮膚白淨,挺鼻,菱脣,兩眼像極了兩泓深潭,深不見底卻是不輕易間便沉陷其中。即使穿的是最普通的衣服,與生俱來的貴族氣,也令他鶴立雞羣,隱隱中透出高高在上的威嚴。
灰衣男子一句話也不和柳氏說,他徑直往樓道口的方向去。
趙虎和杜安易的臉色稍差,似乎不想惹是生非,跟着灰衣男子一同下樓。
“你們還沒給銀子。”柳氏在後面喊道。
“我們這纔剛坐下,連茶都沒喝,爲何要給銀子”。柳氏分明是轟人,還要銀子,趙虎想來就氣。
“這茶都倒上了,你叫我怎麼再賣給別人……”
外面一陣吵鬧之聲,終於驚動了在裡屋燒水的夏尋雪,她把卷起的衣袖放下,掀開簾子走出去。一樓樓梯口,柳氏和三個男子站在一塊,正和趙虎爭執。夏尋雪聽上幾句,便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夏尋雪先是看向趙虎,再是杜安易,最後落在灰衣男子的身上。灰衣男子側臉對着她,她看不到他的正面。
還在長青縣的時候,她的父親夏遠清是當地的縣令,偶爾會有從帝都來的官員,那些官員的氣質,遠不如灰衣男子。
相比之下,他更高傲。
柳氏和灰衣男子站在一起,整個人都似矮了一截,顯得卑微。
夏尋雪不知道那三人是什麼身份,只怕柳氏以貌取人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惹下大禍。
“二孃,算了,就幾杯茶也不值幾個錢。”夏尋雪過去勸柳氏,深知柳氏本性,她再道。“不如這樣,從我的工錢里扣吧。”
“什麼不值幾個錢,沒那點錢你能有吃有喝嗎?整天只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你的工錢還不是我的銀子……”柳氏完全不知禍之將至,繞道三個男子的身前威脅。“別以爲老孃好欺負,這裡是天子腳下的紫陽城,你們今個要是不給錢,休怪鬧到衙門去。”
“杜安易,你別拉着我。”趙虎一身蠻力又是個耿脾氣,要不是杜安易拉着,恨不得揚手就劈了柳氏。“銀子本大爺有的是,就是一個子都不會給你。”
一扯到銀子,就跟要柳氏的命根子。眼見着事情要鬧大,夏尋雪再次上前排解。不過這次,她不是去勸柳氏,她走到杜安易的面前。
“三位客官,店裡有事提前打樣,招呼不周之處還請諒解。這是新到的西湖龍井,要是不嫌棄先收下。下次來,一定好好招呼幾位。”夏尋雪說着從袖裡取出本是要給老傅叔的茶葉,邊遞給杜安易,邊使眼色讓他們先行離開。
杜安易沒有去接那包茶葉,夏尋雪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氣氛頓時變得緊繃,甚是有些尷尬。
空氣不安的跳動,誰也沒有料到,就在這時,灰衣男子轉回身,伸手接過了夏尋雪手裡的茶。
“趙虎,給她銀子。”灰衣男子的聲音帶有男人特有的磁性,很好聽。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用餘光瞥了夏尋雪一眼,但也僅僅只有一眼。
夏尋雪與灰衣男子面對面,她看清了他,那是個長相無可挑剔的美男子,整個人就和畫裡走出來般,只是,他那雙看似平靜卻是凜冽的眼,令人幾分忌憚。
“真是狗眼那看人低。”趙虎不是很情願,還是從腰間取下錢袋,翻了翻,丟了一錠最小的銀子給柳氏。
一行三人出了茶樓,拐了一個彎,隱沒入人羣中了。
一場小小的風波,就這麼過去了。但此刻的他們誰也無法預計,對所有人而言,那僅僅纔是一個開始。
走在縱橫交錯的街道上,趙虎還在爲柳氏的事耿耿於懷。
“爺,爲什麼給銀子?真是火大,也不知道自己對着的是什麼人,隨便動根指頭就能捏死她。”趙虎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