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說,夏元珊的冷笑裡,還藏了一絲對夏尋雪的恨意。
天徹底黑下去,夏尋雪幹完茶樓裡的活,也回了自己的房間。也算不上什麼房間,柳氏在二樓佔了兩個房,其餘的地方都騰出去做生意了,頂層的閣樓本來是個雜物間,夏尋雪把那裡整理整理,物品全部整齊的擺放在角落,收拾了一塊地方出來,剛好還能打個地鋪。
閣樓也挺好,來得安靜。
閣樓還有個天窗,用木柄把窗子撐開,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
是夜,彎鉤如月,星光黯淡。
深秋的夜,寒風更甚,“呼、呼、呼、”是能聽到風在天地間呼嘯的聲音。
夏尋雪把天窗合上。
閣樓地方不大,牀鋪邊上還是堆了各種各樣的醫書,厚的薄的加起來也有數十本。母親留下的那本醫典,也放在那裡,不過用一個木盒裝着,好生的保存着。
師傅當初看到那本醫典時,很驚訝,說,那是本極爲珍貴的醫典。
夏尋雪從木盒裡小心的取出醫典,不由自主的又翻到十八學士那一頁,盯着夾在書頁裡的乾花瓣,出神。
翌日,天還矇矇亮,夏尋雪便起牀了。
她穿好衣服,去了一樓大堂後的院子。
颳了一整夜的風,竹竿上曬的衣服全乾了。昨天騰空,夏尋雪把從道臺府穿回來的衣服洗了,此時晾在竹竿的最右邊,她用手探了探,幹了。夏尋雪把衣服收下來,是質地很好的絲綢,觸手輕便柔軟。
竹竿後的空地上,夏尋雪也種了幾株茶花,此時正如火如荼的開着。即便也是嬌豔欲滴,還是不及道臺府那株十八學士。
夏尋雪把神思從茶花上收回,拿着衣服回到了樓裡,她想趕在茶樓開門前,把那套衣服還回去。
這邊,夏尋雪把衣服疊好,裝進了布包裡,準備出門。那邊,柳氏和夏元珊反常的起了一個大早。
“夏尋雪,你去哪裡?”柳氏從二樓下來,兩眼惺忪,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夏元珊跟在柳氏後面,也是打着哈欠,兩眼皮時不時的往下沉。
“把昨天的衣服給道臺府還回去。”夏尋雪去推大門的手收住,轉回身去,柳氏和夏元珊正從樓上下來。
“上次去送個茶葉,一去就是一整夜,今天去送衣服,要送多久啊?這茶樓馬上就要開門了,生意還要不要做。”柳氏咄咄逼人的說道,然後轉向夏元珊。“珊兒,你把衣服給道臺府送去。”
“娘。”夏元珊顯得有些不樂意。
“你閒着也沒事做,把衣服給道臺府送去。茶樓不做生意,還吃不吃飯了。”柳氏噥了夏元珊一句。
“珊兒,那就麻煩你走一趟了。”夏尋雪說着。柳氏不放行,她哪裡也去不了,可這衣服還是得送回去。
夏元珊接過包袱,和柳氏相互對了一眼,兩人臉上不約而同的露出一抹笑意。
“珊兒,把衣服還回去,就趕緊回來。”柳氏衝着夏元珊使眼色。
“是。”夏元珊答應着,卻是拿着包袱又上了二樓,等她再從樓上下來,已經換了一套衣服,面容也做了精緻的打扮。
只是單純的去還衣服?柳氏和夏元珊心知肚明。
夏元珊前腳剛走,柳氏又開始使喚夏尋雪。“趕緊收拾收拾,開門做生意。”說完,柳氏柳氏上樓去了,頭回那麼早起牀,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她還得再去睡一覺。
道臺府
後院,蘇老太爺早起,正在澆着花,經過一天的修養,精氣神恢復得差不多了。
“爺爺,我來澆吧。”蘇弘文擔心蘇傅子的身體,去拿他手裡的瓢。
“不用。”蘇老太爺繼續澆花。
“爺爺,我從夏姑娘那拿了兩包藥茶,擱在您屋裡。問過太醫了,藥茶藥性中和,沖泡喝可以通經活絡、補脾益氣。您的身體,可以常喝。”蘇弘文昨天從興盛茶樓回來,下人說老太爺身體有些不適,他便沒去打擾。然後,他把碧螺春交給了管事,另外的兩包藥茶,蘇弘文也不敢隨便拿給老太爺喝,專門去找了宮裡的太醫,太醫確定沒有問題,他纔拿來給老太爺。
還記得太醫檢查過藥茶後,有些吃驚,問他是從哪裡得來的。藥都不是什麼名貴的藥,但每種藥的分量剛剛好,明顯是經過精算,各種藥相輔相成,把所有藥的藥性都綜合了起來,加了乾草,去除了藥的苦澀,還加了少量百合,入口不僅甘甜,還伴有花的清香。
可見,配藥之人的醫術功力略見一斑。
“藥茶?”蘇老太爺停住澆花的手,一雙睿智的眼睛流轉出異樣的光彩。當年,他在朝爲官,從來都是一個能運籌帷幄的人。
“全都是夏姑娘自己配的。”蘇弘文說道。
“你覺得那個小丫頭怎麼樣?”蘇老太爺問道,那話中有話,另有深意。
“爺爺,你說的是哪方面?”蘇弘文就知道,老太爺讓他去送夏尋雪,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你統統說一下。”
“人很樸實,很實在。”蘇弘文對夏尋雪的印象還是挺好的,尤其是送她回茶樓,聽她說起藥草的藥理,他對她便更上了一份心,甚至於,有那麼點喜歡在其中。
“還有呢?”蘇老太爺見蘇弘文還有話沒說完,再問。
“她對草藥藥性熟悉,配藥熟稔,應該懂醫藥。昨天送她回茶樓,經過太醫院徵報點的時候,她在那站了一會。孫兒猜,她想進太醫院。”蘇弘文一路上,都仔細的觀察着夏尋雪,她看太醫院徵報點的那種眼睛,極爲複雜,但可以肯定,太醫院在她的心裡有着很重的分量。事後,蘇弘文去找過他父親,問了關於太醫院徵報的事宜,在報名冊上沒有找到夏尋雪的名字。
太醫院?
蘇老太爺來到那株十八學士旁,用剪刀剪掉那朵折了的茶花,動作很輕很小心,生怕弄傷了它。
蘇弘文跟着過去,昨天,夏尋雪也是對着這株茶花出神。
“爺爺,這株茶花有什麼特別之處嗎?”蘇弘文問道。他懂事起,府裡就有這株茶花了,可他一直不知道這株茶花真正的特別之處,蘇老太爺也從不曾對人說起。
“得一故人所贈,這一晃眼,有二十年了。”蘇老太爺說道。
二十年?
蘇傅子也是二十年前,突然向皇帝辭去了所有的官職,事前,完全沒有任何先兆,皇帝幾次留他,蘇傅子都是去意已決。最終,皇帝同意,蘇傅子可以辭去官場,但人還是要留在紫陽城。
都是二十年前,這之間有什麼聯繫嗎?
不過那時候的蘇弘文還沒出世,事情的始末便不得而知了。
“弘文,爺爺挺喜歡那個小丫頭的。”蘇老太爺眯着眼睛,笑起來,蒼老的臉龐也多了份神采。“你跟她說,有空的時候,多來我這走走。”
“好。”蘇弘文欣然答應下來。
一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家奴來到了後院。
“老太爺,少爺。”家奴見過蘇傅子和蘇弘文,然後對蘇弘文說道。“少爺,有個姓夏的姑娘,說是來還昨天的衣服,還說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