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周進給我留下的手機聯繫人清單,找到袁婉茹的號碼之後,我發了條短信給她。然而過了近十分鐘她都沒有回覆,我怕她沒看到,又發了一遍。
幾秒之後,我的手機響了,上面顯示出袁婉茹的手機號,我深吸一口氣接起來,用非常淡漠的語氣問她,什麼事?
“我現在走不開,你去接他吧。”袁婉茹彷彿皇太后一樣給我下了指令,語氣非常不客氣,“你不是也說了,你們還沒離婚呢,憑什麼我去啊?”
我愣了,我一直以爲袁婉茹這麼纏着周進不放,甚至連懷孕的事情都拿來給他們母子攤牌,該是很愛他,很想跟他在一起的,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那她之前費的那些心思,究竟是爲了什麼?
“哎,你聽見沒有。”袁婉茹有些不耐煩,“就這樣吧,我還忙着呢。”
袁婉茹說完直接掛了電話,這時候我才反應過來,只是依舊滿腦子疑惑。我媽不在家,我換了衣服就出門去了,在屋子裡悶了差不多十天,雖然早上都會開窗換氣,依然沒有出來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好。
我打車去了酒吧,進門之後光線太暗我適應了一會兒,然後纔開始四處搜尋周進的身影。我的穿着打扮與這裡的人格格不入,有從我身上劃過的目光,帶着或奇怪或不屑的態度,讓我覺得氣悶。
我最終在角落的桌子那裡發現了爛醉如泥的周進,他就趴在桌上,臉直接貼着桌面的玻璃,手裡還握着一個空酒瓶。走近了我才發現,他的衣服亂七八糟,臉上還有一條傷痕,似乎是什麼劃破的,血痂早就凝結。
“周進,起來。”我推了他一把,然而他毫無知覺。
從前的周進一直都穿戴整潔,即便喝多也保持着風度,而此時,他一個三十多歲的大男人跑來酒吧喝成這樣,應該還像個小屁孩似的跟人打過架,我忍不住心裡就竄起些火氣。
我一腳踹在他屁股底下的高腳凳上,用了挺大的勁兒,“哐當”一聲巨響,周進連着凳子一起翻到在地,然後他終於醒了。
“軒軒。”周進睜着醉眼瞄我的臉,用手撐地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了。”
“跟我走。”我伸手就想去拉他的胳膊,卻在觸到他之前把手縮了回來,然後狠狠瞪了他一眼,轉身先一步離開。
周進跟着我出了酒吧,腳步不算穩,好在還能自己走。
外面的陽光相比裡面自然刺眼的多,周進眯着眼睛,用手背擋住陽光,適應了很久才把眼睛睜開。
“既然能自己走,就回去吧。”我沒問周進現在住哪裡,這與我無關,我們已經分開了,只差走完最後一道手續。
“我不走。”周進忽然伸手拽住我的胳膊,“軒軒,我很想你。”
我心裡的驚訝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周進今天是不是把腦子喝壞了,他居然會說出他很想我這樣的話,這是木訥的周進會講的話麼,他是不是已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了?
“周進,你是周進沒錯吧。”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臉,“你是不是該去精神病院看看了?”
“軒軒,我錯了,你別跟我離婚。”周進舊事重提,然而我卻沒了應付他的耐心。
“鬆開,我要回家了。”我想把胳膊抽回來,然而周進抓的很緊,甚至把我半抱進了懷裡。
臨開路是酒吧一條街,此時天色不算晚,並沒有很熱鬧,不過依然有不少來來往往的小青年。看到周進抱着我,有人吹口哨有人叫好,我臊的滿臉通紅,想把周進推開他卻抱得更緊。
“周進,你酒瘋撒夠了沒有!”我惱羞成怒,一腳剁在他的腳面上,周進吃痛,嘴裡嘶嘶的抽着涼氣,卻還是不肯撒手。
如果我年輕十歲,或許這會兒心裡會生出些許驕傲跟激動來,有一個男人無論如何都不想放開我,多浪漫多虛榮的事情。
可惜我二十八了,小姑娘的那些心思也淡了,何況這個男人背叛我在先,我已經無法允許自己對他再有更多心軟。
我不掙扎了,直挺挺的站在那裡,任憑周進孩子般賴在我身上,嘴裡還唸叨着他不想離婚。
“周進,你知不知道引產是什麼感覺。”我話音未落,周進已經狠狠哆嗦了一下,我沒有理會,自顧接着說。
“當時我是孕婦,我知道這種情況法院不會判離,所以我把孩子拿了,你還沒有了解我想跟你離婚的決心麼?周進,原諒跟求饒的話再也不要說了,錯了就要承擔後果,別像條癩皮狗似的,讓我瞧不起你。”
周進的手慢慢鬆開,我後退一步整了整衣服。再見,我面無表情的對周進說完,轉身走出酒吧街。
然而僞裝的驕傲在轉過街角的剎那崩潰,我咬着嘴脣強忍着沒有掉下眼淚。出租車司機問我要去哪兒的時候,我忽然不想回家,可是又不知道能去哪兒,就給他說了一個地址。
之前季瑀江帶我去過的那個小店,我至今不知如何定義它的性質,在靠牆的位置獨自坐下,要了杯熱果汁,我靜靜的看着臺上的女孩。
還是上次那個,落下的長髮半遮住她的臉,抱着木吉他低聲淺唱,略帶沙啞的聲音通過她面前的麥克風,迴響在整個店裡。雖然我聽不懂她在唱什麼,然而我可以感覺出她歌聲中的寂寥和落寞。
聽着她的歌,我感覺心情漸漸平復,腦袋也逐漸放空,懶懶的靠在沙發靠背上,眯起了雙眼。
一曲終了,我睜開眼睛看向舞臺,女孩從臺上下來,去吧檯邊要了杯酒,然後點了支女士香菸慢慢吸着,店裡的音樂變成舒緩的鋼琴曲。我忽然有種想要認識她的衝動,我覺得她該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可是隨即我又覺得自己的想法太可笑,搖搖頭,將杯子裡的果汁一口氣喝完。
出去之後,天已經黑了,冬天的白日就是這樣短,太陽吝嗇的不肯多停留一會兒,所以總是格外冷,夜也格外長。
我給我媽打了個電話,怕她擔心我,告訴她我在外面走走,很快回家。我媽叮囑我不要吹冷風,我應了,然後掛了電話將手插進羽絨服的口袋,縮緊了脖子。
天空上開始紛紛揚揚的飄起雪花,這似乎只是今年的第二場雪,我不可抑止的想起了第一場雪的時候,我跟周進送袁婉茹回家,我挽着他的手臂,他還在給袁婉茹擺臉色。
時日不長,卻物是人非。
那天回去之後,我終於可以正視我即將與周進離婚的事實,我跟我媽商量着寫了離婚協議,然後裝入掛號信封,寄去了周進的公司。
小月結束之後,我媽回去了,我彷彿回到了婚前的日子,一個人忙碌,看店,吃飯,有時和林姍姍還有左嘉文聚一聚。唯一不同的是,我開始常來這家小店,每次都在角落的桌子要一杯熱果汁,聽那個長髮女孩彈唱一曲,然後再回家。
還有一個星期聖誕節的時候,我收到了退回的掛號信,原因是投遞無人接收。我有點兒愣,地址姓名都沒錯,怎麼會沒人收?
我給周進打了電話,手機接不通,我不死心的一晚上打了十幾遍,依然是“您所撥打的用戶已關機或不在服務區”。
想起之前周進無論如何都不肯離婚,我就有點兒生氣,他是不是爲了躲避離婚所以故意玩消失的?他怎麼變得這麼幼稚了?
我憤憤的將手機扔在一邊,氣的看什麼都不順眼,第二天去店裡,因爲佳佳給客人找錯了錢,還訓了她幾句。
我連打了三天周進的電話都打不通,一氣之下直接自己去了法院,反正就算周進不上庭,法院一樣可以開庭判離婚。當初袁婉茹留下的那張病例檢查單,我還留着呢!
可是原來訴訟離婚不像我想的那麼簡單,立案需要帶很多資料,而且立案之後不能立刻開審,還有各種程序要走。我仔細記下需要的東西,然後回家準備去了。然而我幾乎將家裡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有找到我跟周進的結婚證。
“你有沒有意思啊,這麼拖着能怎麼樣?”
“結婚證在哪,你是不是拿走了,趕緊給我拿回來!”
“周進你死了麼,沒死給我回個信!”
我可能都發了上百條短信給周進,然而他一條都沒回。
平安夜前夕,米靖忽然良心發現帶着林姍姍去香港玩了,左嘉文認識了一個新男人正打得火熱,我不想當電燈泡,就天天泡在店裡。
平安夜那天我提前讓佳佳下班了,小丫頭可開心了,在我臉上“吧唧”親了一口,然後跑的沒了影。
我一個人坐在收銀臺後面發呆,忽然門被推開,一張大大的笑臉出現在我面前。
“好久不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