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來堅不可摧的七彩琉璃身在顧春風劍罡不斷的割裂中,終於出現了一道細小的裂口。
緊接着,細小的裂口越來越多,直到後來都變成了小塊,掉落在地上,砸起了無數道煙塵。
就像是因爲年歲太久的彩塑,樂先生的七彩琉璃身變得很是斑駁。
嗤嗤的割裂交擊聲一直持續在發生,顧春風咬着牙,將涌上喉嚨的鮮血直接嚥了下去。
這個時候,只聽見轟隆一聲,樂先生的七彩琉璃身終於坍塌了!
就像是荔枝剝掉了外層堅硬的殼後,裡面只剩下了柔軟。
劍罡轉瞬就刮掉了樂先生的大部分皮肉,而那隻怪蛇更是被刺得千瘡百孔。
樂先生髮出了痛苦的哀鳴聲,拼命地想掙扎離去,而墨十八則拼命地想要壓住她,連吐了數口鮮血。
這場對決到了這個時候,除非搬山境的修行者,再也沒有人能插得上手。
所有人都感到很緊張,因爲這場戰鬥的結果就代表着生死。
那些剛剛施展完疊影與焚炎劍式的白崖劍宗弟子正在抓緊調息,希望能儘快恢復再次出劍的能力。
而趁着這個間隙,樂間帶着魏軍從陰兵叢中殺開了一條血路。
只數個呼吸間,樂先生便被剔得只剩下了半身白骨,可是她體內的陰氣不斷涌出,又重新給她生長出新肉。
這就是真正的凌遲,劍罡剔肉,然後白骨生肉,如此循環。
現在三人比拼的就是誰能堅持到最後,誰先放棄了,誰就是死。
墨十八感覺自己手臂都要脫臼了,痛苦道:“老風,我快扛不住了。”
顧春風此刻也不好受,現在的他純粹是憑藉着一口氣在運轉劍罡,而且對樂先生造成的每一份傷害,都以震盪的方式反給了他。
“他孃的,還想不想喝酒。想喝酒就扛住,扛不住腦袋都沒了!”顧春風喘着粗氣,逼出了這句話。
聽到酒字後,墨十八眼睛放光,直接咬崩了一顆牙齒,然後右手咔嚓一聲脫臼了。
樂先生見狀,如瘋子般就想拔地而起。
可是下一息鍾,墨十八左手又將其按了下去。
“老子要喝酒啊!”
這一聲呼嘯直衝雲霄,化作了正遭受痛苦折磨的樂先生的絕望。
一個酒鬼的精神力量,實在是太過恐怖了。
這時候,八百里之外的喜先生,正在趕往邯鄲的張良與謝衣,同樣遭受着極大的痛苦。
因爲共生血的關係,他們需要承擔樂先生的一部分傷害。
此刻的他們全身血肉不停崩裂,然後又憑藉《天書鬼卷》的力量恢復,然後又崩裂,然後又恢復......
這種傷害雖然對他們並不致命,但痛苦卻很是煎熬。
他們弄不懂,是誰能讓他們幾個人中的一人受到這樣的傷害,難道是儒家的聖人?
這個時候,戰鬥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每個人都是強弩之末,每個人都想活下去。
樂先生體內的陽氣與死氣漸漸乾涸,變得就像一片荒蕪的沼澤。
墨十八身體多處骨折,意識已經模糊,全靠酒的信念支撐着。
而顧春風肺腑更是受損嚴重,不斷被強壓下去的血液終於忍受不住,噴成了一道磅礴的血霧。
感受到對方白骨生肉的速度已經異常緩慢,顧春風一聲呼嘯,使出了最後的力氣。
他一直壓抑着沒有動用的兩處竅穴裡的真元噴薄而出,瞬間灌入了他幾乎已經乾涸的經脈。
劍罡在這一刻旋轉着凝成了一線,彷彿傳說中能破天的神劍。
“死!”顧春風提劍一揮,那道凝聚成一線的劍罡便一掃而過,連周圍的空間彷彿都變得扭曲起來。
轟隆一聲,彷彿城牆垮塌的聲音。
樂先生堅硬的骨骼被直接切斷,腦袋直接飛向了空中,然後啪的一聲掉落在地。
就像成熟西瓜落地摔裂的聲響。
一切都成了定局,這場極其艱難的生死戰,在此刻終於得到了結果。
顧春風全身一軟,頹然倒在了地上,開始不停咳血,可是他咳得好開心。
墨十八隻覺得好像被人用鐵錘錘了上千錘,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他倒在了地上,全然顧不上樂先生那半截屍骨還在懷裡。
幾乎同一時間,正在無名山頭的喜先生,正在前往邯鄲路上的謝衣與張良同時感到心臟陡然一緊,然後知道自己的生命又消失了一大截。
又有共生血的同伴死了!
到底是誰幹的?難道吳南生經脈俱毀都是裝的?
張良與謝衣不知道到底是喜先生死了,還是樂先生死了。可是此刻喜先生卻知道是樂先生死了。
因爲每一個搬山境強者的逝去,都會引發天地異象。
墨十八隻覺得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輕,樂先生的屍骨在同一時間燃燒了起來,差點點燃了他的褲襠。
火焰越燒越旺,屍骨也變得越來越輕,直接猶如落葉般飛舞了起來。
然後便是漆黑的煙霧如水瀑般直衝雲霄,在天空形成了一張恐怖的鬼臉。
這個場景,顧春風等人在咸陽城外看到過,那時候魏襄用《天書鬼卷》溝通天地時,就是這樣一幅場景。
顧春風能很清晰地感受到樂先生屍骨內的天地元氣在消散,有的墜入了土地,有的歸於天空。
所謂塵歸塵,土歸土就是這個意思。
就在這時,顧春風突然覺得腦海一片空明,然後看見了很多不該看見的畫面。
他看見了一個人的生,出生時吃的奶,長大後吃的肉,以及此生的種種;然後他看見了一個人的死,一個人向天地索取了什麼,然後又歸還於天地。
就像搬山境的樂先生一樣,不管她有多麼厲害,死後體內的天地元氣終究要還給天地,屍骨血肉會變成肥料,來年說不定會長出一片更加茂盛的草。
天地是一烘爐,人就是一方鼎,所有那些彷彿永遠屬於你的東西,最終還是屬於天地。
然後顧春風看到了那道門,那道高得像山一樣的門檻--搬山境。
他此刻還跨不過去,但是他很平靜,因爲這只是時間上的問題,水到渠成才最完滿。
然後所有幻象都消散了,顧春風發現自己依然躺在地上,接着就是唐衣關切的眼神。
他瞬間想起了什麼事,對着唐衣道:“讓所有人分開跑!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