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城下城區36號社區。
由於位置處於整座城市的最底層區域,清晨時分的濃霧到了十點仍舊沒能化開,可見度不過5米左右。
在這種環境下,街道上車輛自然是沒有的,來往的都是頂着細雨的行人。
由於人流密集,使得傘與傘之間的間隙極小,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互相頂撞。
然而吵鬧聲卻極少聽到,大部分人都只是低着頭自顧自的走着,像是在追趕着什麼,又像是漫無目的的遊蕩。
不論是撞人的還是被撞的,都只是在以最快的速度恢復原本的行路軌跡。
他們沒有時間浪費在這種無謂的地方。
儘管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時間該怎麼使用纔是有意義的......
千帆城周圍的城市除開少數幾座千帆城內三大機械集團的原料生產地目前仍舊受到保護,其他的城市在聯邦政府撤出這片區域後都不可避免的陷入混亂狀態,精神污染源怪物,盜匪與暴徒,幫派勢力成了那些城市當中的特產。
饒是一直待在超級城市內的祝覺,都通過新聞知曉了不少這方面的訊息。
超級城市外的世界,已然不復當年。
在這樣的前提下,近幾年大批移民被迫放棄原本的生活進入千帆城,尋求安全的生活環境。
事實上一些學者將這種情況稱爲圈地運動在現代的再度重現與演變。
不論時代如何演變。
資本積累。
永遠是最原始的血腥與野蠻。
而在這瀰漫着“低氣壓”的人羣邊沿,尚有人將其當作某種反面典型而拍攝着。
“以後我的孩子要是再鬧着買着買那,我就帶他來這兒看看,然後告訴他,要是不聽話,就讓他來這種鬼地方上學!”
有人站在街巷口,身穿着米黃色防護服,雙手舉着手機,對着眼前宛如鬼蜮般的景象,腦海中的提示接連響起,
“檢測到環境內空氣質量低於標準值,請注意佩戴淨化器......檢測到當前視野受阻,是否開啓數據視物功能......”
一隻戴着塑膠手套的手突然從他身後伸出,搭上肩膀。
“呀!西巴(媽的)......”
渾身一顫,手機脫手落到地上。
“喂,韓正明,你他媽在這幹嘛,這麼喜歡拍片要不要我介紹你去脫衣舞俱樂部,他們那兒正缺演員!”
滿臉絡腮鬍的中年漢子一巴掌扇在青年後腦勺,罵罵咧咧的說道,
“快跟我進來,032號確認,隊長要讓你去記錄。”
“前輩,你差點嚇死我了......又發現了一個新的親故(朋友)?怎麼突然讓我記錄,我纔剛入職啊,這不是前輩你的工作麼。”
兩人說話時用的是同一種語言,他們來自同一個社區,互相間也是早就認識的,所以韓正明纔敢這麼說話。
“哪來那麼多屁話,不想幹就滾!”
“對不起前輩,我這就過去,忠誠!”
手忙腳亂的將地上的手機撿起來,轉身敬了個蹩腳的軍禮,低頭跟上中年男人的腳步。
穿過朦朧薄霧,虛無的巷道內不斷出現新的身影。
擠進人羣,看了眼正站在中央的隊長,從腰間的口袋取出試聽棒,視線轉向身前的“親故”,強忍着噁心蹲下去。
因爲常年混着污漬的雨水浸泡顯出青黑色的地磚上此時正躺着一個渾身浮腫的老人,他的四肢像是被抽去了骨頭似的癱軟着,暗沉的皮膚上遍佈着黑色斑點,半張臉浸泡在水潭中,蒙着一層灰翳的眼球圓睜,分明沒了光芒,依舊盯的人心裡發毛。
詭異的驚悚感驀然在韓正明的腦海中浮現。
擡手打開精神保護裝置,穩定精神狀態,扯了扯防護服的衣領,想讓脖子更輕鬆些,然而他顯然忘了周圍的環境。
冷雨和同樣低溫的霧氣不分先後的衝入鬆垮的領口,讓他下意識的打了個寒顫的同時連忙將拉鍊重新扯上去。
“032號,死亡時間,11月15日凌晨3時左右,感染面積57%,未發現破潰傷口,排除他殺可能性,初步判定爲病毒......”
一字不漏的記錄屍體邊的同事們檢測出來的數據,儘管平常有些不着調,在專業技術方面韓在民卻是相當過硬。
“記錄完畢後立刻將屍體收進屍袋運回防疫所,我們沒時間在這裡浪費。”
隊長揮着手,頗有些不耐煩的看着四周骯髒的環境,即便防護服已經隔絕了外界的臭氣,散亂的腐爛垃圾還有地上隨處可見的黑黃色污泥讓他渾身難受。
要知道以往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後邊,品着最新上市的精品咖啡,享用下屬手工製作孝敬給它的杏仁曲奇餅,偶爾還要跟晚上的伴兒聊兩句私人話題。
“裡邊正在處理傳染病人,請離開這裡。”
巷道外有聲音傳過來,應該是有人正巧路過這裡被巡邏隊成員攔下。
防疫所出動的每支醫療隊因爲進行的是特殊任務,所以隨隊的還有三名千帆城警備士兵,負責維持現場秩序。
千帆城警備部,區別於千帆城巡邏部,後者負責的內容是城區巡邏,而前者負責的則是全城......哦,應該說是全下城區的安全。
至於上城區,那不是他們有資格管轄的範圍。
“喂,你聽不懂嗎,這裡邊正在處理傳染病人,你沒有任何防護措施走進去很有可能會被感染!”
聲音高了兩度,那人像是要強闖。
“賤民就是賤民。”
隊長雙手架在胸前,想着外邊那不識相的傢伙,接下去肯定能聽到他的慘叫聲。
噗嗤~
慘叫聲沒聽見,倒是有刀刃入肉聲陡然響起。
正在處理屍體的所有人動作都是一停,包括韓在明在內的一部分人看向聲音傳來的位置,另一些人則是偷眼瞧隊長的表情,欲言又止。
“做自己的事情,別被外界干擾,巡邏隊的人只是在執行必要措施,都是爲民衆安全着想。”
雖說他自己也有些詫異巡邏隊的人居然二話不說就捅人,但也僅限於詫異而已。
殺就殺了,無非是這垃圾場一般的社區多一團血肉垃圾。
只是這想法剛在他的腦海中升起,一條從霧中飛過來的手臂便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阻止對方進來要用砍手這麼殘忍的方法?
“黑色作戰服,臂章,這好像是警備部的......”
有人就在那條手臂旁邊,下意識的多看兩眼,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整條巷道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周圍的霧氣從這一刻開始。
不知怎得,彷彿濃郁了許多。
“扎克隊長,能聽到嗎,外邊發生了什麼事情?”
“快跑!快跑......咕嚕~”
公告頻道中傳來的吼聲以及後續明顯來自於其他存在的怪異聲響讓所有人臉上都開始出現某種莫名的情緒,幾個本就靠着另一個巷道口的人已經逐步的往外退。
“我們的空艇在什麼位置?”
沉默數秒,隊長突然看向自己的副手悶聲問道。
霧氣當中正有尖銳物體剮蹭磚石發出的刺耳聲響傳來。
“就在131號道路外圍的停靠站。”
副手說話的語速明顯比往常快了幾倍,手指的方向是剛纔爭執聲傳來的位置。
正常來說在行動期間,空艇應該是懸停於半空等待行動完成後降臨,然而36號社區惡劣的交通線路以及現在的霧氣導致空艇無法接近,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停在附近的停靠站。
“立刻通知36號社區的巡邏隊,我們需要支援,讓他們立刻派人趕過來......往外撤,都撤出去,先進入主街道!”
邊往另一個巷道口移步,邊讓手底下的人都跟着自己離開,儘管不太明白髮生什麼,但通訊中的慘叫無疑給出了明確的信號。
所有人都默契的沒有詢問要不要處理屍體,甚至連現場剛擺下不久的設備都沒人整理,步調出奇的一致。
這時候與人羣匯合是個不錯的選擇。
在人羣密集的狀態下,可能存在的兇手或許會選擇退縮。
嘭~
第一時間後撤的隊長走在最前邊,慌亂的腳步讓他撞上擺放在巷道邊的空瓶箱子,發出一陣雜聲。
“嘶~過來幫我。”
腳趾頭傳來的抽痛讓他下意識的停步,單手抵着牆,示意旁邊的副手來扶自己一把。
“請問,是你需要幫助嗎?”
陌生的乾澀嗓音在頭頂響起。
隊長沒有擡頭,他隱約預知到了些什麼,讓整個後腦勺都在發麻的壓迫感使他只是沉默着往前走。
......
“我在U盤資料中發現銜尾蛇組織正在嘗試着將進化之肉調製成某種病毒來進行廣泛的人體實驗,而染病者的外在表徵恰巧與我們之前碰到的那名特殊病人展現出來的狀態一模一樣!”
診所內,祝覺把素子叫上二樓,後者將一部分資料專門調出來說道,
“我剛纔正想跟你說我們接下去的調查方向應該是這個疫病還有情況類似的骨樹案,我在你們對話的時候就查過前幾年的記錄,防疫所從未在萬鬼節的時候徵調過私人診所的人,因此這一次的行動很大可能是爲了防備這場特殊疫病。”
“這麼說我們用來隱藏身份的這個僞裝身份倒是給我們提供了便利......去準備吧,我得聯繫聯邦政府的羅納,看看有沒有什麼內幕消息。”
既然牽扯到後續的線索,優先度肯定要提高,祝覺不可能錯過這種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