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天色朦朧之時,我已經離開了臨江鎮,與日出背道而行。
要問我爲何選這個方向,我也不清楚,直覺而已。
“還好我在伏幽谷喜歡東跑西顛,怎麼說也是走過山路,如今已然能夠耳聽六路,眼觀八方,要不然,此刻……我說不定就又繞回臨江鎮了。”
“正所謂,技多不壓身嘛。”
“只是,這樣的日子何時是個頭啊?大哥啊,你到底幾時來接我回谷去啊。”
也不知是爲何,獨自一人走山路時,情不自禁地就想和自己說說話,許是一人太過無趣罷。
太乏了,我已經馬不停蹄的趕了有一個多時辰了,這怎麼說現在也過了辰時。
我癱坐在一棵樹下,解解乏。
此刻已經累到沒有精力思考任何事情,能不動就不動了。
忽地,頭頂驚鳥成羣,撲扇着翅膀,奮力逃開,似乎有什麼駭人的東西逼近。
據我多年看書經驗,能驚走如此多鳥的必是一龐然大物。
不會是什麼同古書中的檮杌一般,外形似虎、人面獠牙、性情兇殘又血腥的龐然異獸吧?又或者是那頭上長角的怪物……
此刻,雖說未到正午,照平日裡天色也該比現下多幾分明朗,我擡頭之際,恰逢那雲正悄悄遮住明日,該不會是它也看到了什麼,找了雲藏起來罷。
我越想越覺得心裡毛毛的,且越發感覺陰風陣陣,零星鳥兒撲扇翅膀的聲音也越發刺耳。
這東西似乎離我越來越近。
如今小命要緊,我也顧不跌倦意,起身拔腿就跑。
可還沒跑幾步,我的腳就被拉住了,接着就感覺自己被倒掛而起,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我一邊高聲呼救,一邊本能地撲騰着,可那怪物的觸手實在是太結實了,怎麼撲騰都是徒勞。
慌忙中,我猛然憶起之前宋辛元在他送我的匕首上施了咒,也許能救命。
我便以最快的速度,趕在那怪物把我吞入腹中之前,倒着從我腰間拔出那把刀,用勁揮動着。
是起作用的!
它沒在向上拉起我,也沒有將我放了,我就懸在了半空。
待我定了神,鼓足勇氣想一睹這怪物到底是何模樣。
接下來的一幕竟是我千般萬般都沒想到過的。
拉起我的,竟是一根做工粗糙的麻繩……
想我沐寧汐一世英名,竟毀在了一根繩上,如今我的心情比撞上真異獸還沉重……
怎麼到了人界,我竟這般……堪比那驚弓之鳥。
好在四下無人,要不然……
“啊!太丟臉了。”
“你要振作起來,沐寧汐,你好歹也是條兇猛的巴蛇,太丟族人的臉了。”
之前兇不起來,那不是因爲有外人在,不好展示真正的自己,現了真身,我也是駭人十分的。
還是先想辦法下來吧,萬一真有異獸,我這樣不正巧成了盤中餐,太冤了。
我用勁晃動繩索,借力一挺,便輕鬆抓住自己的腳腕,割斷了那根破麻繩,隨即重重摔下。
我坐在地上,邊揉着摔得生疼的腰,邊埋怨着設下這機關的人,卻發覺背後稀稀鬆鬆傳來腳步聲,叮噹聲和越來越近的呼吸聲。
呼吸聲些許急促,咈哧!咈哧!
這絕非人族聲音。
該來的終究是來了!
我緊緊握着手中的匕首,心裡一沉,決定與它殊死一搏,就算打不過它,也要給我巴蛇一族爭口氣。
於是我慢慢回身,已經做好了準備,不至於被它的外表嚇住。
原是一人一馬。
我暗自鬆了口氣,但又不得不警惕,不知此人有何意圖。
那人面龐俊朗,穿着普通,一身黑衣,頭髮全部盤於頭頂,看起來健碩非常。只是他的眼神清冷,騎在馬上就那麼直直地盯着我,像是盯上獵物一般,半晌無語,讓我心裡直髮怵。
總在書中讀到英雄救美的場景,一般都是馬背上的將軍,高大威武,英姿颯爽,前來救走他心愛的姑娘。可眼前此人雖形如那書中所寫威猛善戰的將軍,卻似乎是來者不善。
“你是何人?”,我十分有底氣地問他,實則,問畢,不自覺吞了口水。
那人並未回答,而是起身下了馬。
看他下馬時動作乾脆利落,應是個習武之人,我且發現他站在馬兒旁的那刻,那氣場,那身形,相比下,馬兒竟顯得有些嬌小。
一看就是個我打不過的人。
看他逐漸逼近且一言不發,我慌張萬分,匆忙起身,還沒站穩就覺得我的右腳疼痛難忍,許是適才摔到地上時崴了腳。
我踉踉蹌蹌的向後退去,用匕首對着他。
“沒事吧?”
那人可能是看出了我的慌張,索性停下了腳步,就這麼問了我一句。
“你想幹什麼?”我繼續向後退着,想要離他遠一點。
“這個陷阱我設的,抓野獸用的。”,他冷冷的,沒有一絲其他表情。
“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破壞它的,我不小心踩到了,也是不得已的。”
“你的腳扭到了,我家在附近,家裡有藥材可以幫你治療。”
他又慢悠悠的向前走來,我連忙委婉拒絕了他的“好意”,他沒回答,不知是不是沒聽到。
那人走到了我剛剛跌落的地方,彎腰撿起了靜靜躺在地上且絲毫不知危險降臨的墨綠色糖袋,拍了拍上面的灰塵,又向我步步逼近。
他把糖袋遞到我面前,“你的?”
我點點頭,後收起匕首,又伸手快速接下糖袋,慢了我怕他會看出我此刻的害怕。
走近才發現他的個頭比我高了不知有多少,身高比大哥和宋辛元還要猛些,對我來說算是巨人了。
“姑娘若是等同伴來尋你,不妨先到寒舍歇息片刻,也好先治你的傷,我家離大道近些,你的同伴也好尋你。"
他爲何這麼說?他知道我在找人?莫名其妙的。
可若我說我是一人前行,在如此山嶺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怕是會即刻被他捉去,還是先騙他有朋友馬上會來找我,等到了他家再見機行事,找藉口溜走罷。
我點點頭。
他把馬牽來,示意讓我坐在馬上,帶我離開,我也就戰戰兢兢上了馬。
他這個人很是奇怪,除了眼神凌厲,不愛講話,但還是有些細心的,扶我上馬時也很有分寸,還看出我不善馬術,告訴我要抓緊繮繩,以免摔下,雖然語氣依舊冰冷,但又似乎不像是壞人,還是時刻保持警惕罷。
這匹馬上左側掛着一把弓箭和箭筒,那弓箭一看就是用了多年,竹條部分用黑繩纏着,磨損得厲害,竹筒裡的箭是滿滿的;右側掛着一個較大麻袋,他應是此處的獵人罷。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騎馬。
他在下面拉着馬走得很慢,馬一扭一扭地向前踏着,我隨着它一晃一晃,風輕輕拂着,看着他背對着我的身影,心安了片刻。
走了許久,前方出現了兩處茅屋,一間大一間小,小屋子此刻正炊煙裊裊。
完了,他不會還有同夥罷?不會他今日沒有打到獵物,要拿我做下酒菜吧?我還傻呵呵的同他回來,我不是羊入虎口嗎?天下怎麼還有我這般趕着來給他人做下酒菜的傻子呢?
我表面裝的異常平靜,心裡卻早已亂成了一鍋粥。
我就不應該偷偷溜走,我應該一直跟着宋大哥他們的,如今,如今我就要被人家吃掉了,燉蛇肉!還是涼拌?亦或是紅燒?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我斷不能同他進去,我得逃走,立刻逃走!
於是我使出了我的拿手絕活——騙術,在伏幽谷還是使得不錯的,能騙過爹爹,說明功力不錯。
“你先停一下,我的頭好暈啊。”,我一手扶着前額,一手拉着繮繩,裝作難受十分。
不料那人看了我一眼,並未停下,甩下一句讓我堅持住,馬上就到了。
那確實,等我入了鍋,什麼災病都沒了,更別說頭痛了。
眼看不行,我又加大火力,假裝頭暈到摔下馬。
那人見狀,一跨步便將我穩穩接住,感受得到他比我想象中還要壯碩。
我平坐在地,那人不斷打量着我。
我一面故作難受,一面悄悄用扶在地面的手握了一把土,待他不注意之時,便揚在他的臉上,伺機逃脫。
正值緊張之刻,我擡手之時,一聲呼喊驚煞我也。
“孩子!?”
不知是何種語氣,但聽音色,是個老人家,許是那人的父親罷。
那人聞聲便丟下我,直直向着茅屋的方向跑去。
機會來了,我立馬起身,抓緊時間溜走。
奈何我的腳……哎呀!
“姑娘!”
我並沒有理會,自顧自的逃亡着。
“姑娘?”
是那老伯在喊我,看來我是逃不掉了……
我僵僵轉過身,努力擠出一絲微笑。
只見,那老伯招手喚我過去,而此刻站在老伯身旁的那位健壯的小夥卻沒了方纔在林子裡的那股子駭人氣勢,小夥扶着老伯且弓腰頷首地耐心聽他說着什麼,惡狼的形象頃刻間崩塌了,回到家的他宛若一隻溫順的忠犬。
如此溫情之景,我又覺得他們不能吃了我吧。
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纔將且挪到那老伯面前。
“姑娘,我才聽我這孩子說那打獵的陷阱把你傷着了,看你這腳傷的也不輕啊,真是不好意思,老朽向姑娘賠禮了。”
老伯這突如其來的道歉驚煞我也,我急忙擺着手,“老伯,沒有沒有,我沒事的,沒大礙,您這樣太折煞我了,真的沒事。”
“呵呵!我這孩子向來性子冷,適才沒嚇到你吧?”
我偷偷撇了那冷冰冰的人一眼,看我時依舊是那冷冷的眼神。
“沒有沒有!他很好的。”,我勉強又擠出一絲笑容,他這個樣子我怎敢講實話?